连兄长都能说“已是外人”这种话。
若知如此,她此次根本不会特意回来一趟给他们添堵。
自己在外十年,努力与宗门师兄弟较劲,力争上游,想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自己比绝大多数人都要优秀。
可兜兜转转回来一趟,家人却还在关心她的清白、她的名声。
江娴柔觉得,今夜的雪格外冷。
师尊说的没错,这世道对女子格外苛刻,苛刻到连家人都无法理解她的选择。
这世上,能理解她的只有同道者,只有同为女性剑修、同受过冷眼与不公的师尊。
比起句句不离名声的母亲,师尊访云子,才更像她的家人。
江枕风对家再无半点留念,她连夜赶回了缥缈阁,赶回了师尊身边。
访云子瞧见她,似是有点意外:
“才去了半日,怎的这就回来了?”
江枕风勾起一个凉薄的笑:
“因为弟子发现,我的家人,只看重‘娴柔’,而非‘江娴柔’。”
访云子点点头,似乎很能理解她的话。
她叹道:
“是啊,世间女子大多被困于这二字,但你没有。这两个字,确实不适合你。”
“没错。文雅者娴也,温婉者柔也,我自认没有这等所谓女子美好品性,不配这二字,也不配父母赋予我的期许。”
江娴柔微微垂下眼,冲访云子一礼:
“师尊,娴柔二字是父母赠予我的名字,可我如今已不愿困于前尘,更不愿困于他们为我规划好的人生。我的人生只有我自己能做主,包括名字,弟子想更名,请师尊准允。”
“既然是你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决定,又何须我来准允?你自己愿意便好。”
访云子瞧着她,眸色满是欣慰:
“我听听,你想更何名?”
“枕风。”
江娴柔字字掷地有声:
“江枕风。”
枕风扶摇九万里,她要离开宅院,去做那展翅翱翔的大鹏鸟,去俯瞰整个世界。
江枕风生来叛逆,她非娴非柔,她要做鸟,要做风。
她懂了。
这一瞬,她什么都懂了。
心有杂念,是尚存期许与痴愿,尚对人性有妄念。
她期待家人能接受她真正的灵魂,可他们在乎的只有曾经听话的女儿与小妹,而非她本人。
既然如此,她也没什么好留恋了。
抛却前尘,从此刻开始,她不会再关心任何人的情义、任何人的看法、任何人的评价。
既然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那就只让自己满意。
她只为自己。
江枕风,只是江枕风。
她要寻大道,她要扶正义,她要用一柄剑让所有看不起她、攻击她的人在她脚下低头。
她要做最好,要做最强,要入登闻剑阁,要为师尊正名,要所有的偏见在她身上统统变成笑话。
海到天边天做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没人规定她是什么模样,这世上,只有她是自己的规则。
“枕风”二字代替娴柔,刻在了她的名牌上。
那一瞬,窥破妄念,杂念尽除,凡尘尽斩,她心中束缚尽解,只余对胜的渴望。
自此,无情道成。
信念使然
女子立在一望无际的雪原间,她发丝眉睫皆是因过于寒冷而结出的白霜。
她握剑的手被风吹得通红,但持剑的力道没有一丝松懈。
对于一个剑修来说,她的剑并不出彩,只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铁剑。
原本,每位剑修都该早早寻见自己的本命剑,对于江枕风如今境界来说,她手中这把铁剑显然与她并不相配,在试剑会开场前夜,她的老对手晓云空便注意到了这点,他同她说:
“你还是没找见自己的剑。”
江枕风去过万剑冢,也拜访过烟雨山的器修长老将楼,她几乎踏遍了天下每一寸角落,可始终没能找到那把与自己全身心契合的剑。
倒不是说她寻的、煅的那些剑不好,只是江枕风总觉得它们没有那么适合自己,总是在这差一点,那差一点。而江枕风原本又是个不愿将就的人,寻来寻去,一把普通的铁剑就这样被她用到了现在。
但她本人并不怎么在意。
对她来说,好东西值得等待。
漫天风雪呼啸,金属被寒冷逼得好似刺骨尖刀,攥在手心只觉得生疼,像是要从手掌上活活剐下一片皮肉。
江枕风讨厌雪。
她讨厌那个常常被雪覆盖的城镇,更厌恶如雪花般明明不同却看似相同的一切。
这世间之人,总爱规定他人应该如何,可江枕风偏不信那些规矩和道理。
她偏要让这惹人厌恶的雪停止,她要这片被凛冬暴雪肆虐的土地重回生机,她要种子刺破泥土生长出自己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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