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匀和逃跑男友的相爱,是宋间某次在她床边唸给她听,像朗诵课文那样,一字一句,像唸法条那样,没有高低起伏,清清冷冷的声调,是宋间最引以为傲的嗓音,衬着夜色的那双眼珠子,一会黑,一会红,两道浊浊的血泪在脸颊上竖着流下来。
余果没忘,那天是宋间来到她房间的第三十天,满月,月亮很大很圆,她刚读完一本故事书,书里用了一段譬喻法,写野狼的变身是披上厚重的人皮。野狼开了一家店,店卖的包子十分畅销,买的客人吃得津津有味,吃完舔了手指,抹了脸,抹到一手掌血,以为自己突然流鼻血,问野狼借卫生纸,突然一阵噁心,咳出来一团还未消化的包子团,客人凑近看,包子肉还在突突地跳。
跳的就像是一颗完整的心脏。
野狼在砧板挥下第六刀:「抱歉哈,前一位客人的心脏没切碎。」
客人的脸唰的白的像刚出炉的包子皮。
而宋间就像那隻大野狼,在角落里成人,在角落里成兽。
摊开在阳光下的是自己焦黑的陈皮。
余果也没忘,宋间一开始只站在门板外的,她透过走廊的灯影看出一双不曾离开的白色拖鞋,后来门推开了一公分的小缝,缝隙堆出宋间的气息,那个一眨也不眨的双眼,黑漆漆的瞳孔,就这么镶在门缝一整夜。再后来木门被推开,宋间是大喇喇的靠在门口的书桌旁,似笑非笑,脸上像墨一样黑。
任凭余果怎么颤抖,竟然是一步也不肯走。
余果当时害怕极了,紧张的连脚指头都在抽搐,她总感觉天旋地转,希望下一秒天花板突然塌下来,砸在宋间的身体上。
她以为宋间一时兴起,只是好奇这个刚搬来的,自己妹妹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女儿。直到余果高一,刚结束校外旅行回来的当晚,凌晨一点,余果一身冷汗被噩梦惊醒,本想下楼倒杯水缓和情绪,一睁眼,一身蓝色条纹睡衣的宋间,手上端了一杯冷水,看着她发笑,此时宋间已经拉开书桌的椅子,坐在床尾了。
见到余果缩了下身体,宋间起身站立,俯身用空着的那隻手,隔着轻薄的被子,从小腿开始,缓慢向上,直至大腿,他那双杏眼圆润饱满,含情脉脉的问:「你今年几岁了?」
余果脑袋麻木的像被绳子勒着脖子,不能呼吸,那隻骨节分明的手掌,好像到达了它的目的地,不断在余果的肚子上画圈。
「十六岁了吗,余果?」宋间把水杯放在褐色的床头柜上,手指缠上她的长发:「我有对你说过吗,我特别喜欢你的头发,比宋茜的长,比宋匀的黑,简直是极品。」余果感受到宋间的鼻息反覆在耳旁打转。
「你说,舅舅明天晚上,抱着你睡好不好?」又说:「你的睡衣太脏了,舅舅帮你买一件红色的好不好?丝绒的,好不好?」
要反抗吗,可是生不出来力气,感觉力气一下子就被抽乾,剩下一具空壳,像一条被抓上岸的鱼,尾鰭朝地面拍打节拍,渔夫还以为是在替他激烈鼓掌。
宋间的嘴就要亲上嘴唇之际,余果不知哪里涌出的力量,双手挣脱出来,一把掐往宋间的脖子,疯狂施力,左脚真的如一条鱼般,不停向前踹,一会踹到小腿,一会踹到隆起的肚子。
她握起拳头,模仿漫画书上看到的英雄打败敌人,挥出一拳,宋间没闪开,那拳落在他高挺的鼻樑上,两行鼻血瞬间从鼻孔冒出来,流在余果的手指上。
「你让舅舅受伤了,该怎么办?」宋间愣愣地望余果,双手松开抹掉血跡。
余果不要命似的滚到地板,有如一隻新生狗,四肢併用,趁着还有意识,她摇摇晃晃爬出自己的卧房。
余果想找救援,在这栋房子里唯一亲近的人就只有宋茜。余果连滚带爬跑到宋茜的房间,宋茜没有锁门的习惯,余果一转门把就开,宋茜直挺挺坐在软床边,好像等这一刻许久了,她身上是件鲜红的丝绒睡衣,宋茜难得上了浓妆,腮红橘的突兀,她变成了机器人,嘴巴一张一合,说的不是正常的语言:「今天他换去找你了吗?」
那晚,余果的世界崩塌了,歪歪斜斜的不像是房子,横竖看不像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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