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又回到了被超忆症困顿的少年时代。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被拉进记忆的沼泽,无法脱身。
直到某个夏天的傍晚,莫亚蒂像只孤魂野鬼地飘回姜冻冬的小院。他准备在这儿睡一晚上。只有在这儿,他癫乱的精神才会稍稍安静。
莫亚蒂蜷缩起身体,睡在属于自己的那一半边床榻上。他的呼吸缓慢地平稳下来,就在他放空大脑,即将陷入酣睡时,一声啼叫又扰了他的梦乡。
莫亚蒂黑着脸,循声穿过院子,来到后面的仓库。他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这儿作威作福。
灯啪地打开,摆满货架的屋子顷刻间亮堂起来,莫亚蒂也终于看清打断他睡眠的始作俑者——叽喳的啼叫来自一个放在桌子上的孵化器,这么多年,也许是姜冻冬忘了,孵化器从没有关过,里面始终维持着动物发育的温度。
莫亚蒂打开孵化器的盖子,一只天生就没了翅膀的燕子出现在他眼前。这只燕子才破壳不久,只有半个巴掌不到的大小,它闭着眼睛,浑身湿露,张着嘴不停叫着。
莫亚蒂眉眼里的阴郁忽地滞住了。他拨弄一旁被破开的鸟蛋壳,来回地观察,壳上星星点点的花纹,他记得很清楚,是他送给姜冻冬的六十九岁的生日礼物。
二十五年前他四处游荡,在一棵树下捡的一枚鸟蛋,此刻却孕育出了新的生命。
莫亚蒂呆呆地望着孵化器里拼命叫唤的小鸟。老实说,这只燕子挺丑的,羽毛稀疏,天生残疾,身子细小,脑袋却大得吓人。如果他就这么旁观,今晚之后,这只鸟肯定会死。
但在黎明来临前,莫亚蒂还是轻轻地取出了这只叫声渐渐微弱的小鸟。
他决定养活这只小鸟,决定给它取名为葁燕。
葁燕的到来,没给莫亚蒂的生活增添什么欢乐,倒是多了些鸡飞狗跳。葁燕不仅没有翅膀,连眼睛也看不到东西,等它再长大些,莫亚蒂发现,它的心脏也有问题。
可葁燕什么都不知道。它不知道自己没有翅膀,也不知道自己眼瞎,更不知道心脏的问题,它靠嗅觉辨认方向,靠叫声的回音确定位置,它顺从本能,尝试过扑腾着飞。
但它的一次次勇敢,换来的是从书桌上掉下来,险些把自己摔死。
为此,莫亚蒂不吃不喝,整整一周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研究怎么给葁燕打造出能融合进它的生命,和它一起发育,一起成长的生物机械。这个机械要修复葁燕所有的残缺,还要赋予它人类的智慧和语言。
忙碌的生活倒是让超忆症暂时停歇,而莫亚蒂浑然不觉。
在陪葁燕测试第三套融合机械的时候,莫亚蒂站在草坡上,他伸直手臂,看着小臂上的葁燕小心地张开翅膀,而后俯冲向前,翱翔向一望无际的蓝天,莫亚蒂忽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动。
从那以后,葁燕有了新的眼睛、新的心脏和翅膀,它学会了飞翔、学会了说话和辨别哪个树上的梨子最甜。它有了新的生活,莫亚蒂也是。
碗里的梨子汤放凉到温热了,葁燕叽叽叫着,飞到莫亚蒂的头顶,蹲在上面,一定要莫亚蒂也来喝。
一人一鸟心满意足地喝完了各自的甜汤,莫亚蒂擦擦嘴,对肚子圆滚滚的小鸟说,“走吧,我们去救一下你异父异母的兄弟。”
葁燕歪了歪脑袋,不解道,“菜菜哥?菜菜哥?”
“不是你的菜菜哥,是另外一个。”莫亚蒂说。
你走过的路(五)
姜冻冬,今年十六岁,从小生活在偏僻的幼儿公寓,是第一次进入首都星中心圈域的乡巴佬。
在冒险者培训中心被取缔的今天,他来到这儿,是听说军校生能够穿梭在不同的宇宙里执行任务,为了自己闯荡宇宙的梦想,姜冻冬决定报考军校。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他最最最好的朋友柏砚。他们青梅竹马,目前一块儿住在小旅馆里。
距离军校招生开始仅有一个星期,上百万名从星系各个角落赶来的军校备考生,都在紧锣密鼓地加训。紧张、焦虑,对未来的惴惴不安,和战争渲染下的恐惧笼罩着这一片学区。
唯独姜冻冬毫无知觉。他整天依然傻乐,在送柏砚去训练中心后,他就拿着柏砚给他的零花钱开开心心地到处溜达,研究哪家的糖水铺最物美价廉。
这不能怪他心大,毕竟对其他人来说,训练三四年才能掷出的超重量铁块,在姜冻冬手上就跟橡皮泥似的;同样的,对其他人来说七十公里越野跑,能跑得丢半条命,姜冻冬却全程脸不红心不跳,还能抽空掏几个鸟窝。
得天独厚的身体条件,叫姜冻冬从来不懂寻常人的艰辛。他也不关心别的任何人,他在意的只有加椰果的椰奶西米露会不会更好喝?以及柏砚为什么今天少给了他二十块钱?
难道是因为他昨天吃了两个猪扒包,所以没有好好吃午饭?
可是猪扒包真的很好吃啊!
姜冻冬沮丧地又数了一遍钱包里的钱,噢,依旧只够他买两瓶水,和一碗椰奶西米露,或者一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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