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华丽的宫墙相比,我反倒认为这颗梧桐带给我的震撼更多。它所历经的所有时光,完完全全的展现在树木的体貌上。
黑发的巫女仰头望着它,眼里充满了崇敬。
“我十二岁那年来到这里的时候,这棵梧桐木就已经有这么高了。”她的声音如潺潺流水,而历史则在流水中缓缓流淌。
巫女的模样较之前分明看得出年岁渐长,但这不过是过了一年而已。
我不由得感到惊讶,因为我发觉她老去的实在有些太快了。
因为心有所求,所以我表现的十分恭敬。
“其实我这次来,是听了晴明的建议。”
为何我回不去了?为何我停留在这个时代?
一片梧桐叶离开了大树,飘落至她的衣裙上。
“或许,你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使命,命运,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其实我无法理解。
我始终觉得当一个人认为自己负有了使命之后,他人生的一切都要为了想达到这个目标而奔逃。而拥有使命的人,往往不是一般人。
“我肩负使命,所以我成为了伊势神宫的斋王。”苑子感慨道,“我从天咫镜里看到了未来,再过不久,将有一场大劫。”
“我听说天咫镜碎了。”正是这个神器的破裂,才导致了天皇大发雷霆。
苑子抚摸着手边的一根枯枝——多看了两眼,我才发现那并不是树木,而是一种铁制品。
像是一把剑的剑柄。它的本体横插在梧桐树下的泥土中,满身锈迹,肮脏不堪。
她笑着摇了摇头,“那一点也不重要。”
巫女像母亲招呼孩子那样喊我到殿中,正厅中有着一尊巨大的天照女神雕像,而后殿则放着一尊神职人员们平日供奉用的小雕塑。
苑子朝着神像叩拜,我也跟着朝拜了一次。
殿中只有香火燃烧的声音,火花在烛焰旁噼里啪啦地闪动着。
苑子合掌,面容宁静。
“那一年,我在那些画面里看到了你,我心想,在未来总有一天会遇见你。”
十二岁离开京都,无惨年幼时曾见过她……那岂不是大不了我多少。
巫女似乎是看穿了我内心的想法,边用讲打破了八咫镜那件事一样的口气说:“年龄这种事情也不重要。”
我不知道自己在对方的预言里承担着一个怎样的角色,只好继续倾听着。
可巫女却说:“眼见不一定为实,未来之所以是未来,因为它充满了不确定性。”
我仍然感觉自己像是背负上了一些未知的责任。
苑子背对着我,“但我想,也许那就是与你使命有关的东西。”
额头猛地疼痛了起来。
似乎所有的神经都被人活生生地挑了起来。
断断续续,反反复复。
我随手一摸,竟然摸到满手的血。
苑子眼中含有一种长辈对幼子的爱怜,我打开眼皮看到的就是她黑色的双眸。她用手绢轻轻擦拭着我额头上的鲜血,我没有拒绝,只是轻声向她道谢。
“梧桐下面有一把刀。”
原来那是一把刀。
“到时候你就过来拿吧。”
刀,除了礼器外,都是伤人的。
“希望你一路平安顺遂。”
我被“请”出了伊势神宫,回去的时候带上了一个新的伤口。
那个伤口本来是替画师阻挡冰晶的时候造成的,伤疤并没有消失,而是在额头上留下了一道白色的瘢痕。
而现在,一片红色的火焰纹路从白色伤疤往外蔓延,就像苑子巫女那样。
摸了摸,它还有些发烫。
我回到贺茂府的时候,荣子吓到了。那时候我的伤口还在往外流血,虽然我临时用纱布包裹了一下,但依然血流不止。
荣子在得到首肯后,在我的伤口上用了止血药,但止血药的效果并不大。
那两位双胞胎模样的内侍笃定道:“这是诅咒。”
另一人说:“简直和曾经的苑子斋王一样。”
而我确实去见了她。可她的语气,她的神情,压根不像是那回事。
两名内侍认为我是小孩子脾气,比起听专业人士的建议,更相信自己。
我头一回被两个人一同指责。
大概是受不了院子内吵闹的环境,无惨所在的屋子内砸出一个小碗来——此时他正在用下午的饭食,“全都给我闭嘴!”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站在门槛那了,眼珠瞪得比平时都大,看着有些毛骨悚然。
他指着两名喋喋不休的巫女,“马上从我面前消失。”
那天以后我竟然病倒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是我十六年来第一次生这种程度的病。
但它可以说是“病”吗?我的额头上有了一个不停流血的伤疤,它让我感到疼痛与茫然,我甚至产生了幻觉,看到无惨的脸停在我上方。
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