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泽摸索钥匙的动作,陡然顿住了。
他手指僵硬得无法动弹,哑着声道:“叶湘,我没有家了。”
叶湘握住他的手,定定地看着他,“周泽,我从来都没有认为你是一个懦弱的人,但是现在,你让我感觉到懦弱。”
周泽怔然,“……我没有。”
“别人给你的世界带来了狂风暴雨,你却还想着给他们撑伞,”叶湘反问他,“被伤害了不知道离开,你还在期待着什么?”
钥匙找到了,周泽去开门,被雨水打湿的手指却一直按不住车钥匙上的解锁键。
叶湘夺过他手中的钥匙,一下就将车门解锁了。
她拉开门,默然道:“被伤害是你活该,不是吗?是你自己将伤害你的机会交给别人的,不能怪他们,你只能怪自己。”
这话叶湘不知道是说给周泽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周泽转身,猛地抱住了叶湘的身体。
外套坠落在地上。
叶湘不知道落在她身上的是雨水还是他的眼泪。
“叶湘,我不想再给任何人撑伞了,”是他自己将把他凌迟的刑具交到了别人手中,他被千刀万剐,痛苦地嘶鸣,那些伤害他的人,却还在指责他叫的声音太大,“我曾经看过哪吒剔骨还父,削肉还母的故事,我那时候觉得很不能理解,他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那么倔?有什么不能慢慢解决呢?”
“我以为我可以感动他们。”周泽自嘲地笑着说,“可是到最后,我发现我只感动了我自己,傻的不是哪吒,而是我。”
流离颠簸,备受欺负的童年生活,冷漠的母亲,暴力狂的父亲,贪婪的亲戚。
最爱他的奶奶死得最早,周泽天真的以为,造福了那些人,是不是代表着,已经死去的奶奶也享受到一点他带来的幸福。
可是今天他发现,他一直都错了。
那些享受着他来的好处的人,是最对不起他,最该弥补他的人。
“有些人,生来就不配当父母。”
“那些曾经给他们的钱,都是我用身体健康换来的血汗钱,”周泽闭上了眼睛,“我跟他们也该两清了。”
生一个孩子需要多大的成本呢?
他们爱过他吗?
他们心疼过他曾经任何一次的受伤吗?
他们有认真地照顾过他,哪怕一天吗?
没有,通通都没有。
所以像对待垃圾一样对待他的那两个人,怎么可以如此坦然地说出让他用一辈子来还他们恩情的这种话?
叶湘没有推开他。
她的手虚虚地悬在半空中,许久之后,她收紧手臂,沉默着,坚定地抱住了周泽。
“别把伤害你的权利交给任何人,”她道,“我不想看到你这么伤心。”
周泽轻轻地“嗯”了声。
他因无法忘记曾住过的破旧房屋,被雨打到铁皮搭成的阳台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而给自己起名叫‘雨声’,很多人都猜,他忆苦思甜,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他只是很痛恨。
他要记住被抛弃的感觉——
让他好在父母指缝里泄出的丁点儿关心中,保持清醒。
可是有些东西是强求不来的。
他也有了更珍视,更重要的人。
在叶湘抱住他的那一瞬,周泽恍然间觉得,在他世界中连绵不绝下了十来年的大雨,似乎停了。
象征着被抛弃的雨声,终于停止了它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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