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德里克略微偏了偏头,躲避我的视线——但我依然清晰看到他微微红了的脸,和飘忽不定的灰色眼眸。
“……我以为你会喜欢这样。”
“我当然很喜欢。”我立刻接过他的话。
他转头望过来。
“你怎么样我都很喜欢。”说完过了三秒钟,我陡然意识到自己的话里的歧义,立刻脸爆红。我赶紧挥舞双手,好像它们在空中舞动能帮助我解释一样。
“我的意思是——你已经帮助了我很多了,塞德,我喜欢任何状态的你。”
然后我绝望地发现这句话听起来更怪了。
空气好像刹那间变得粘稠,好像有谁往里面倒了一坩埚粘稠剂似的。脑子里纷乱,有无数难以看清的词语从我脑海中纷杂而过,然而粘稠的空气堵在我的喉咙里,我张了张嘴,硬是没发出一点声。
然后我发现塞德里克的脸也红了——
他很少脸红得那么明显,甚至鼻尖都泛着微微的红色。他的脸上其实有几颗不太明显的雀斑,小小的,在这样的红下居然显出几分天真可爱来。
如果现在有两颗鸡蛋打在我们脸上,不出五分钟就能得到两个煎蛋。
“我是说……”
“我知道,”塞德里克说,“维拉,我知道。”
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知道了我要表达的真正意思,但在空气稀释之前,我感觉自己都发不出声解释什么。于是我们俩就在那里,呆呆地坐了五分钟。
我们谁都把今天该复习的内容忘得一干二净。
太阳准备要落了。
光与影以最畅直的线条流泻着分割,金黄、黛赭、群青和碧绿在夕阳模糊的光线中混杂在一起。下午那勿忘我一样蓝的天空慢慢颜色越来越浓,像是湖水不断上涨。
坐在草地上的学生们纷纷站起来往巨大的城堡里走去。
“现在复习进度是真的没赶上了。”塞德里克清了清嗓子,先打破寂静。
他一说话,像是一把软刀隔开了环绕着我的粘腻空气,清风从缝隙中透了进来——我这才发现自己就连呼吸声都放得很轻很轻。
“那怎么办?”我问。
他站起来,将一只手伸向我。我将手搭上去,微微一用力,他就将我拉了起来。
我拍了拍长袍上的草屑,一抬头,他的手捏着什么从我头发旁边晃过。
“你头发上有片叶子。”他解释道。
“哦哦,谢谢!”
我们也开始往回走。
黄昏有微凉的风,吹过压弯了小草,也吹起我们身后的长袍。我拢了拢飘起来的头发,故意从一颗突出来的石头上踩过去。
塞德不得不半伸出手轻轻扶我一下。
“那怎么办,你还没告诉我呢塞德。”我问。
“那只能明天继续啦。”塞德里克轻快回答道。
“那——明天还是格兰杰教授吗?”
“……”
我哈哈大笑起来,在我以为塞德里克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开口了。
“是迪戈里教授。”
我们站在古堡大门面前,有学生脚步匆匆经过我们。准点的钟声突然响起,惊起一片猫头鹰和白鸽,它们扑闪着带金色余晖的翅膀,惊飞在天空中。
他微微低头望着我,我能看见他那似乎总是带着淡而柔和笑意的灰色眼眸,此时正带着一些狡黠。
“是迪戈里教授——所以我们明天可以完成复习进度吗,维拉?”他好像一位真正的教授那样问道。
“当然可以!”我脚后跟一碰,站直冲他发誓,“我保证!”
这次轮到他咧开嘴笑起来。
还不错的快乐咒
“维拉!维拉!醒醒——维拉!”
我喘着气惊醒,一睁眼,三个舍友围在我床边,床幔被她们掀了起来。凯瑟琳半坐在我的床上,手上还保持着推我的动作。
显然我做了一个噩梦。
“你还好吗,维拉?”莉迪亚递给我一杯水。
“你刚刚大叫了一声,我们过来看你,发现你手在乱动,出了一身汗。”凯瑟琳拿毛巾帮我擦汗,“做噩梦了吗?”
我喝完了一杯水,点了点头。
谢过她们之后,她们都回到自己床上去睡了。凯瑟琳转身前再三向我确认:“你不需要我陪你一起吗维拉?”
我摇头:“没事,你去睡吧凯瑟琳。”
她才回到自己的床上。
床幔只有微弱的透光性,我盯着在黑夜里黑黢黢的床幔顶部,脑海里一直在回想刚刚梦里的场景。
是一道黑影。
其实倒是能模模糊糊描述出它的样子——像是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可是说是人也不太准确,它整个身体在地板上缓缓爬行。随着它的爬行,旁边的灌木丛也在轻轻抖动。
到处是虬结的树枝,在树干和地面上,四散着银白色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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