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对了,我前阵子在路上认识了一位学弟,他也是。他跟他男友那天吵架了,所以学弟徵询了我的意见。前几天,我还有在那家早午餐遇到他们,他们看起来感情很要好,应该是不会出什么问题了。」
「不知道学弟他们爱不爱骑车?下次在软体上看到他,我得要好好奉劝他们别在路上乱飆车!还有酒驾,酒驾害人不浅!」
「然后啊,下星期我要跟阿彦他们几个去浅水湾。你还有印象我们一起去过那吗?我记得很清楚哦,你也不可能会忘吧?」
我稍微静思了一会,思考还有什么事未交代。毕竟届临一年了,一整年下来能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多到一言难尽。
「你走了之后,这个世界突然就风云变色了,疫情开始在全世界蔓延,好可怕。希望我们身边的朋友都可以维持身体健康。」
「除了疫情之外,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发生,群组大家都过得一样好,只是好像有一、两对前阵子刚分手了。你不用担心他们,他们还是处得很好,和平分手。」
我接着又独自絮絮叨叨了好一阵子。但我并不表现得特别悲情或凄厉,只是悄悄地、淡淡地、不洒狗血地,把从前未能传达的情意,在此刻全数道尽。
「我答应过阿彦要好好过生活,不只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不让你担心。而且我也答应过思晴,说好要揪她去农禪寺拍照。你也知道,我是个很重视承诺的人,哪像你,气死我了!」
其实我原本也想就此投身山林,但毕竟有约在身,我不能食言而肥。言而无信的人,是我最讨厌的。
「我好想你,你也是一样的,对吧?」
「但既然你已经自由了,就不用太在意我怎么样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有能力顾好自己的。你就放开心好好玩,知道吗?」
「如果我说……。」那句结语此刻卡在我的喉头。
「好了,我差不多该走了,不然太晚下山我就危险了。下次我再带饮料来看你吧,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喝一杯了。」
「之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去找你的,在那之前要照顾好你自己哦,我们说定囉?」
我轻抚花儿的茎干,就如从前他会抚摸我的脸颊。每晚睡前耳鬓廝磨的触感,依然还留在我身上。
我起身回到机车上,离去前我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让这次小别不显得过分离情依依,因为我知道我们总还会再相见的。
沿原路骑下了那座半山,我偷偷修改了返途计画,转达农禪寺。
我想我是沾染上了阿豪不守信用的坏毛病。
来到通往寺内的最后一段直路,一旁狭窄的行人道,由篱笆与植栽从两侧包夹起,宽度只容得下两位成年人擦肩而过,稍一不注意,就会与回程的访客一头撞上。
篱笆上的植栽,绿意如记忆中盎然,仅部分的叶片尾端沾附上醇厚的深茶色,其馀几无凋零的跡象。而路旁种植的那些,虽然看似稀落,但仍挺直精瘦的树腰桿子,列队欢迎前来参访的游客。
它们像是专门设立的卫哨,无论春夏秋冬,四季如一驻警在此,审查途经的访客们是否有任何不洁之举,又是否足够虔诚。只有符合消极条件时,才获得资格得以窥探寺园一眼。幸好,平常没有什么信仰的我,每一次的到来都没有被拦阻,可以顺利抵达目的地。
还记得某一年,我跟着他初次踏足此地时,心里总有种微妙灵感。像是要进入桃花源之前,必须走过的树林幻境,只是碍于生长环境条件,以及种植空间等等的现实因素,这里只好委託现有的植栽们守关。
由于下山后已是傍晚了,寺内今日开放时间快结束了。
幸好,我在时限内赶到,见寺门依然处于微开状态,我才松了一口气。
由于疫情的关係,入寺前多了一道手续。警卫替我量测体温,确认无健康疑虑之后,便迅速放我通行。
在进门前,我注意到公告上的开放时间,我赶上了最后入园参观的时间,半小时之后便得离场。
我本以为,这次快速见上一眼水月池的容顏后,就必须离开了,这下倒还可以放松身心、缓和情绪,好好在里头走上完满的一圈。
轻巧地踏入大门,时间在寺园里趋于静止,每踏一步,就好像能见到我们曾留于此地的脚印;每望一眼,各个角落都残留我们往昔的剪影。当太阳斜下得越多,影子雾薄般的形体便更为清晰、浓重。
我依上次的模式,首先往右走向那大块绿地。
一眼望去,绿草仍是翠绿如茵,随着慢拂过的凉风左右摇摆;远方的山峦依然宏伟庄严,在那一头静謐地沉睡着。
所有景色都如此相彷,这里的一切似乎不曾改变。
但,身处时间洪流正中央的我们,无力于抗拒万物的变与不变。
我们只能尽力掌握还得以操之在己的、还必须弥足珍惜的,并且极力避免留下如刀割般的遗憾。
可惜,这些道理,往往得先经歷过失去,才会有所体悟,例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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