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天子没这么容易糊弄,但没想到天子会特意拖到祝晴止、叶随乃至有栖川姐弟都不在的时候再和他计较。
不过少了叶随帮腔,凤曲也不禁紧张起来,说到最后,言语未尽,只剩低下的头颅,暗示自己的惭愧。
没想到,天子不仅没有适可而止地接过话题,反而笑意盎然地俯视他。
书房里寂静了很久,久到氛围中都有一丝奇怪,凤曲才听到天子带笑的反问:是吗?
天子的笑容不见了。
他抬起单掌,低声说:过来。
凤曲怔了一下。
天子重复一遍:凤曲,过来。
凤曲只得放下扶摇,沉默地走上近前。天子仍然端坐,他就踏上台阶,垂下脖颈,恭谨地半跪在地。
俄而,一阵脚步声后,天子起身绕到了面前。
凤曲感到一只干燥冰凉的手按上了他的后脑。
疼吗?
凤曲即刻把身体压得更低,几乎贴在地上:草民不敢。
天子的手一顿,在后颈处停了许久,柔韧的指尖止不住地颤抖,好像压抑着什么欲望,让凤曲担心他下一刻就要掐上自己的脖子。
但天子只说:起来。
天子坐了回去。
凤曲如释重负地起身,想要退下台阶,又听天子开口:还记得天笑山吗?
凤曲的呼吸停了一瞬,他竭力压下自己的怪异,尽可能平静地反问:天笑山是?
你讨厌的焦竹,朕已经把它们一概除了。新植的箭竹长势很好,开了春,朕带你去看。
草民惶恐。
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何惶恐?
凤曲僵着身体,好半天没有听懂他的话意。
不过天子也没打算叫他动脑,极其自然地接过话头:朕属意认你作义弟,封个王爷。喜欢哪座城池、哪处风景、哪个美人,都随你高兴,尽管选就是了。
凤曲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这回的惶恐还没出口,天子根本不予理会,自说自话:你喜欢凤曲这个名字?今后就叫应凤曲。改日朕再让礼部拟几个封号,你自己挑选。
凤曲只能重申:草民惶恐。
不许惶恐。
草民
你不是草民。
凤曲以额触地,久久不肯抬头:凤曲愧不敢当,望陛下收回成命。
朕一言九鼎,没有收回的道理。
无功不受禄,凤曲不能从命。
这次沉默的成了天子。
他良久注视着凤曲,似乎怒火中烧,忍无可忍,拂逐案上纸笔。
朱批的毫笔坠地,数点殷红溅在凤曲脸上。
天子更为色变,蹲下来粗/暴地以指拭去那些痕迹。
擦着擦着,那张阴沉的脸庞挤出了一丝笑。
凤曲不敢看他的脸,但能听见越发阴寒的声音天子再次起身,冷冷地说:那朕就给你立功的机会。
凤曲轻闭上眼。
天子看着他的变化,眉心微动,终于泄力一般坐回了椅上。
他注视着空无一物的虚无,不知在对谁抱怨,喃喃说道:你也变了,你们全都变了。
你觉得朕不配给你敕封吗?
凤曲绝无此意。
没关系。天子说,朕给你立功的机会。
朕看兰溪高家不爽很久了,你去,把高景荣的脑袋献给朕。
陛下
去啊,朕要你去。天子低沉的话音在头顶响起。
肢体不受支配的无力感再次涌起,凤曲甚至说不出反抗的话。
他只能长拜不起,恭敬地沉默。
阴晴不定的天子早已忍耐到了极点,盛怒之下,他一脚踢翻了椅子,身体颤抖不止。
许久,天子斜来一记眼神,从凤曲的身上掠过。
凤曲能感受到。
那一眼,深沉、怨毒、孤寂而落寞。
-
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
远远地,应灵毕就看到了那抹瘦小的背影。
对方刚从太学里回来,不知为何孤落落的,就连伴读也没有陪在身边。
听到凤曲的询问,那孩子立即卷起双袖,板起脸说:无事你脸上的糕点渣子,不擦擦吗?
应灵毕摸了摸脸,果然一手的渣子:真是瞒不过你,那我要拉你做同伙了!
对方蹙起双眉,对他的话有些不解:什么?
哼哼应灵毕从袖子里掏几下,两块新鲜的翡翠糕就呈到跟前,这是德妃娘娘特意叫小厨房做的,除了陛下,谁都不给吃。
那你还碰!
噢,你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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