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霜白坐回床上,闭目养神。
随着移动,粗壮的铁链在地上笨拙地挪动,他的可活动范围只在窗户与床之间,不过两臂距离。
房门敲响的第一声,陆霜白猛然睁开双眼,眼中一片清明。
靳默推门而入,打开灯,见陆霜白安然待在房间内,他肩膀一卸,整个人放松下来。对他来说,陆霜白是一剂强力药,可以让他毫无负担地,暴露坚硬蚌壳里难得的柔软。
紧接着,他单膝跪地,亲手给陆霜白解下脚铐,他的身上带着食物的香气:“我为殿下准备了晚餐。”
西餐桌上,一支精心挑选过的红玫瑰被插入透明的花瓶内,鲜嫩花瓣上还带着水珠。
靳默拉开椅子,绅士地邀请陆霜白坐下,他将烤制恰当的牛排装在精致白盘中,轻放在其面前:“听说现在的人类喜欢吃西餐,殿下尝尝,我做的是否还合您的口味?”
坐在餐桌另一头,靳默面前没有摆放任何事物,哪怕只是一杯白开水。
他笑意盈盈地单手托着下巴,眼底眸光微闪,眼中只有陆霜白一人。
没有人知道为了这一刻独处的时光,他等了多久。
华丽的水晶灯投下柔和的光线,烛光闪烁,在餐桌上投下扭曲的阴影,像是栖息在阴影中的毒蛇,扭动身躯,蓄势待发。
面对充满黏腻且满怀爱意的目光,陆霜白不为所动,漫不经心地切着牛排,再慢条斯理地咀嚼吞下,半晌,他突然问道:“你的身体呢?”
面具下,靳默嘴边笑意停顿,不过几秒,他的眼底竟又掀起欣喜:“殿下是在担心我吗?”
像是听到匪夷所思的笑话,陆霜白蓦地笑了,他没有回答,也没接着往下问,继续一口一口接着吃。
空气顿时变得寂静,除了大提琴低沉轻柔的旋律回荡在餐厅内,还有刀叉与白盘相触时传出的牙酸声,似乎在提醒着靳默,他还不如那一盘牛排合陆霜白的心意。
欣喜冷却,对于靳默来说,被殿下忽视比被憎恨还要来得令人惊慌失措。
“为什么?”
疑惑冷淡的嗓音突然打破一室沉默,靳默缓缓问出心中疑存许久的问题,“为什么殿下眼里看不到我?”
陆霜白放下刀叉,对上对方的视线,直白直接:“因为我心属之人不是你。”
嫉妒就像是伤口处溃烂的脓包,怎么也挤不干净,它疼痛到无法忽视,恶臭难耐,会让身边的人避不可及,可百般掩藏下,谁又知道它是人们心中不敢示于他人的脆弱。
他曾亲眼见过,怎么可能不明白?他只是想听对方说出来,怀揣着一点侥幸,万一答案并非和自己所想的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又问:“什么时候……”
“不知道。”陆霜白叹了口气,对此事,他同样也是思绪万分,“也许早在我身为太子时,也许不久前,又或许这俩辈子我都存在相同的心思,所以你问我什么时候动的心,我也不清楚。”
因为在他正视自己的心意时,他才猛然惊觉,他早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宿淮。
为什么喜欢宿淮?
他也不知道,就像他不知道季节变化交替的真正时间点。
不过有一件事他很确定,在他第一次见到宿淮时,他对宿淮的心意的确只是对后辈的爱护之心,并无其他。
陆霜白的回答很平静,还夹带着一丝本人也不明白的疑惑,可是靳默却听出语气中深藏的爱意,他一直妄想追求的东西。
他为之付出努力的渴望,有人却总是能轻松得到,他的殿下不愿意以对待宿淮一样,以相同的待遇对待他。
这个事实更是一把不加掩饰的利刃,被陆霜白亲手插入他的心脏,将其搅动得四分五裂。
可他的身体里,明明没有心啊……
“不要说了!”他厉声打断,从面具暴露的眼中,红血丝爬满眼眶,妒火中烧,扯下他遮掩狼狈的伪装,他假装自己心有成竹,假装不在乎现在,假装只在乎未来他会得到的一切,可事实是关于对方所以的一切,他都想要拥有,过去现在未来,哪怕是一根掉落在地的头发丝!
“殿下,您死后,并非只有宿淮一人在找您,也并非只有他想尽办法复活您啊……”他卑微地祈求着,与一小时前面对邪妖时居高临下的男人判若俩人,他颤抖着声线,却又极力掩饰心中难以言喻的心碎,“殿下,您看看我吧……”
他走到陆霜白面前,单膝跪地,虔诚望着同样看着他的神明,再一次亲手剖开自己的内心:“殿下,靳默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
“我的研究已经成熟,世间不会再有痛苦,没有生老病死,没有生离死别,这不就是当年殿下所希望的人界吗?”
陆霜白面无波澜,却大大刺激了靳默,他的眼中迸发奇异的光芒,激动地说:“殿下,无论您做什么,天道都无可奈何,世间不会再有因果,人人都能永生,殿下与我可以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这个世界唯你我成神,代替天道,做这六界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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