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两块巧克力发誓,算作什么誓言啊。” 他说。
“确实也不是誓言。” 我说,“只是我的心愿而已。”
他合拢了手掌。
“毕竟你赢了。” 他说。
禅院家的咒灵合成实验室位于某医疗集团的地下。手术用了五个小时,术后我整整一个月都呆在一个被四面钢化玻璃围住的房间。不是因为疗养,而是为防止我造成更大规模的破坏。我不知道自己变成何模样,因为我看不到外界。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我在脑海里同无穷无尽的诅咒纠缠。耳朵里尽是哀嚎,呻吟,嘶吼,我觉得自己要聋掉了,但怎么用头撞墙,用手砸自己的头,那些声音都挥之不去,像一只只手拖我下沉,坠落,直至将我淹没。
又过了不知多久,我的脑海里响起一道极温柔的声音,宛如晴光射下,照入地狱。
“杀。” 那声音回响,而我自无不从,视其为神明赐下的福音。
那段时间我应该杀了不少人,有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健康的,生病的,但无一列外都和禅院家有利益冲突。除了杀人,我亦杀咒灵。说是杀,其实叫吞食更准确。饥饿的本能促使我像渴饮琼浆去吸食咒灵流下的黑色粘液,也像歆享盛宴一样去咀嚼由怨气凝聚起来的皮肉。我渐渐地感到快乐,因为人性不再桎梏我。
过了不知多久,我被带到一处山村。声音命令我潜伏着,待一个人来,便杀掉他。村中有一佛堂,我便坐在此处,静待下一个被伏击的对象。
因为饥饿,我攻击了每一个进入此地的人。他们身上的恶意虽不及咒灵浓郁,但聊胜于无。
第一天,是一个老人。她曾经害死过一个婴孩,因为她不是男孩。
第二天,是一个中年人。他喝酒闹事,抓住他妻子的头发,把她磕死在桌角了。
第三天,是一个女人。她生下两个不正常的小孩,因为害怕,便把她们一直关在地窖。
第五天,我闻到一股极香的味道,便顺着味道爬过去。这股香是从一个男性身上散发出来的。我张开嘴,准备和之前一样,咬断他的脖子。
忽然,我听到一声来自遥远地方的呼唤。
“未来。”
他说。他们这样说。
下一刻,我被拥入一怀温暖当中。这温暖太灼人,犹如烈火席卷我的全身。我体内的诅咒承受不了这温度,纷纷尖叫起来,像乌鸦被扒光羽毛丢进沸水之中。它们无法驱动我的身体,就用无穷无尽的痛苦鞭笞着我的灵魂。炸弹被投入雨林,有毒的烟雾升腾成黑色的云,硫酸的雨滴入河流,银色的鱼在水面漂浮。我被绑在十字架上,高台下是一对对空洞的眼睛,似人非人,阴鸷怨毒。下一刻,木柴燃烧,烟雾升腾,荆棘的皇冠掉落下来,被火舌舔成灰烬。
我仰起头,微微睁开眼,看到遥远处的夜空,上面明星安静闪烁。忽有冰凉雪粒落在我面颊上。我在寒夜中禹禹独行,双手冻得失去知觉。记忆中一人为我开门,赠我热茶,分我美食,解我困惑,令我开怀。
我张开嘴,嗓音枯朽沙哑,像发锈的刀擦过岩石。
“快——走!”
“快走!”
“走!”
祝福
二零零七年八月的最后一天,我站立在佛堂中央,与金漆斑驳的佛像遥遥对望。这是一尊观音,垂首伏目,面容静美。除了胸前合十的双手以外,她背后亦有成百上千条手臂延展开来,掌心朝外。每一只手的中央都有一只眼睛,一眨不眨地俯视着台下。
啪嗒一声,一滴水砸到菩萨的脸颊上,沿着它的面颊缓缓滑落。
啪嗒。
水滴砸落在我的脸上。
我回过神,第一次看清了这座小小的佛堂。这里仿佛经历过疯狂的杀戮,人和动物的尸体扭曲在一起,因为夏日的高温开始腐烂发臭。地板上,供案上,甚至于菩萨的脸上,都溅满深红发黑的血迹,沾着密密麻麻的苍蝇。
禁锢着我的双臂渐渐收紧,我的耳边传来温柔的询问:“未来,你醒了吗?” 我沉默以对,但他却松开手,后退一步,用无比悲伤的目光凝视着我。我端详着他细长的眉眼和苍白的面容,觉得时间对他格外的残忍。从我第一次见他到现在,仅仅是过去了两年,他少年的五官就被岁月践踏得支离破碎,让人难以辨认他曾经的模样。
“学长,禅院家要杀你。”我说,“在我失控前,你快走。”
他站在我面前,一动不动。即便身处在这间浓缩着死亡、腥臭、烟尘、炎热的佛堂里,即便他眼前是一个面目全非,丑陋如妖鬼的熟人,他还保持着一种优雅的平静。黄昏的光线把他半边脸照得明亮,仿佛有超然佛性,无限慈悲,无限包容。而他的另一半脸隐匿在黑暗里,眼中有难以分辨的,浓稠的情绪。
“你不会失控。” 他告诉我,却并没有当年对天内理子的笃定。比起说服我,他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看着他被刀峰割破的衣袖,深可见骨的伤口,还有手臂上蜿蜒
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