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咬着牙根,面对岑府的列祖列宗,继续把身子跪直,咬牙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姨娘走吧。”
殷国刻在骨子里的仁义道德,让岑嘉树始终无法正视这个生母。
白姨娘哭得更为惨烈:“嘉树,你别推开为娘,娘在殷国苟且偷生多年,都是为了你啊。如若不然,娘早就偷偷回凉国,恢复县主身份,过好日子去了。”
岑嘉树的身子动摇,牙关也死死咬住。
一旁的田正道:“公子,县主为了您,甘愿留在殷国装疯卖傻这么多年,您哪怕不为自己,就是为了县主,回凉国吧。”
岑嘉树语气发狠,叱道:“出去!”
白姨娘掩面而泣:“我的儿,你怎么会这么狠心?”
田正也道:“公子,您明明有探花之才,却被太子所弃,革了官职,仕途全毁,这样的朝廷,哪里值得您忠心啊?反观凉国,您一回去便是皇室宗亲,无人敢欺辱您,您的才华也不至于被埋没,公子,您何苦留下呢?”
岑嘉树转头看着田正和白姨娘,脑海中思绪万千,翻涌着无数过往。
从他十余载苦读,到高中探花的风光,再到向太子献上盐方,成为太子身边的大红人,还有他在望春城受伤受到的羞辱,人生攀到高峰后,忽然一跌不起,成了一滩烂泥。
脸上的泪逐渐干涩,出乎意料的,回忆的最后一幕,居然定格在今天。
柳文轩过来帮他捡起掉落满地的笔墨书册,送他离开时,颇为真挚地说了一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岑嘉树一时分不清现实和回忆,喃喃自语起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我文采斐然,先前行差踏错,若及时改正,以后未必不会有新的造化。”
田正道:“公子,您回到凉国,才会有您的大造化。”
岑嘉树倏然被这句话惊醒,出了一身冷汗,他侧目看着白姨娘道:“大殷不是姨娘的故土,姨娘若待不下去了,自可以回凉国,我绝不拦姨娘。只是我身为永昌侯之子,绝不会做通敌叛国之事。你们快出去吧,再留在我岑府祠堂说这些风言风语,我就要大声呼唤侍卫了。”
白姨娘看岑嘉树决绝的表情不似作伪,无奈只能在田正的搀扶下抹泪离去。
不知辛六郎为何如此反应
许是曾经住过的原因,辛府的搬迁十分顺利。
在最近盛京这种紧张的环境下,搬家已然高调了,就没有专程设乔迁宴。
虞安歌听哥哥说辛六郎曾经救过她一命,待辛府安定下来之后,就命人备上了一份厚礼,带着就要往辛府赶去。
此时四皇子和辛太傅对坐在廊下烹茶,廊檐雅致,前后两扇屏风在廊下隔出一小片天地,不觉逼仄,只觉精美。
四皇子正一脸沉寂,坐在辛太傅面前,语气充斥着厌烦:“工部那群蠢货,什么事都干不好,芝麻大点儿的屁事都要来找我,烦都要被他们烦死了。”
先前四皇子看太子处理这些事,十分游刃有余,但是落在他手里,却是事事不如意。
辛太傅默默点茶,一张不苟言笑的脸在茶雾中变得朦胧。
四皇子抱怨了一通,而后对辛太傅道:“好在大皇兄之前备好了许多物料,不至于让我手忙脚乱,但朝堂上依然反对声不断,顶着这个风头还要去建,我岂不是要步大皇兄的后尘。”
虽然四皇子没有像太子一样,做出江南盐政这种丧心病狂之事,但现在看来,朝野内外,都在歌颂崔皇后和二皇子的贤良,四皇子真要做下去,岂不是给自己招骂。
眼看着辛太傅一副镇定自若烹茶的样子,四皇子着急道:“太傅!您得帮帮我。”
辛太傅放下茶壶,发出“咚”一声的响动,四皇子当即蔫儿了下来,知道这是辛太傅在发火。
四皇子的声音中不乏委屈:“我才刚入朝,的确没有经验嘛。”
辛太傅默默看了一眼旁边的屏风,对四皇子语重心长道:“殿下,您的性子该好生磨一磨,这次圣上交代的事情,对您来说是个极好的历练。”
四皇子忍了忍,还是道:“太傅说这个,与废话无异。”
商清晏通过屏风的缝隙,正好能看到辛太傅那张万年不变的严肃脸。
在商清晏幼年的许多时间里,他对这张脸产生了深深的恐惧,常因对方的一皱眉,一斜目,一句话而紧张谨慎。
朝堂上常说姜彬不近人情,但姜彬只是针对律法,辛太傅的不近人情,却是对目光所及,一切事物的苛责。
商清晏如今爱洁到了魔怔的地步,便深深受到了辛太傅的影响。
而现在,一向不近人情的辛太傅却对四皇子颇为无可奈何。
四皇子是被圣上和辛淑妃宠大的孩子,一切以自我为中心,并不把辛太傅的苛责当回事儿,只想着完成自己的目的。
商清晏看穿了这二人的性格,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轻轻吐出一口气,没有再理会屏风里面那两个人,眼神不自觉游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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