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今个儿不是赶来劝了么?”宋诀陵云淡风轻。
“那你方才为何不劝,干什么要废话连篇?!”季徯秩耐不住拔高了声,可他那由太子太傅亲手勾塑出的教养却叫他逐渐感到羞耻,他渐渐垂下头,又低下声来道,“好……好!你劝、你劝!我听、我听……”
宋诀陵张口还欲说些什么真情,见季徯秩轻轻揉按太阳穴的模样,知道那人又犯了头疼,便没打算再搅红尘来烦他。
好罢,那种上不得台面的情意,季徯秩怎么会稀罕?他们之间锱铢必较,这帐还是算清楚比较好,爱情这笔糊涂账,他俩真真是算不得的。于是他将那些陈词滥调从话语里拣出,整理一番才又开了口:
“侯爷当年不是怪我用你却不信你么?今儿我将我的牌面全部说与你听如何?”
“你还真打算扶个万岁爷出来。”季徯秩头疼得要命,额上浮了些薄薄的冷汗不说,视野也开始变得模糊有如万千星子在闪。可他最是能忍,把那眉眼唇摆平,不叫人瞧出半分痛苦神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那在太阳穴处打转的长指不过是为了给“美人”这词加个扶风弱柳的修辞。
“是。”宋诀陵应了,“你要不要听?”
“你还是在威胁我。”季徯秩轻笑。
“我给侯爷掏尽家底,怎么又成了威胁?”
季徯秩摇着头:“你把那名字说与我,我若不帮,便是纵容叛军,我若帮了,我便是叛军,但如今我已清楚你要拥立新王,明日你若功败,杀头的好事未必不会降临到我身上……我没了退路,横竖多半都是死……今日你张扬拜访我的府邸,原来是为了排这么一出戏!”
“侯爷聪明。”宋诀陵不吝啬夸奖,却没笑,“你若真不想帮,这季侯府的门你就不该给我开。侯爷本就有意相助,何必又怪来客使些糟烂手段?”
“筹码这时该上桌了罢?宋大将军做买卖好歹也让人尝尝甜头。”
季徯秩笑了笑,面上神色像是变回了缱都那恣意的探花郎——那是与宋诀陵割席再好不过的似近实疏。
“虞熹在京城捎来了信,他说近日那魏盛熠有意同蘅秦求和,最近在忙活着找寻靠谱的使节……”
“不可能。”季徯秩停了手,眉皱了起来又被他提手抚了下去。
宋诀陵瞧着他,那眸子里的东西冰冰凉凉,只窥一眼都可叫人冷汗直流:“你是不信虞熹还是不信我……或是你太信魏盛熠那厮?”
那季徯秩犹豫一会儿,终于自嘲似的笑了声:“何必扯这些没意思的……我多嘴,这就不说了,你接着说罢!”
“还要说什么?没有要说的了。自古先行求和的皆是输家,魏盛熠如今这般,来日伏在秦王脚底恐怕都不奇怪……你对蘅秦的狠可一点也不比我少!”宋诀陵瞧着面前那杯满得快要从杯口溢出的茶,不知怎的又笑道,“我要是你,碰上这么个流氓,不在这杯茶里下点东西,都太便宜人了。”
宋诀陵捏着那杯子,噙着笑意正要把那杯茶往唇上靠,这回却轮到了季徯秩攥住他的手腕。那两双眸子对上了,季徯秩瞳孔中的刹那惊惶融入了宋诀陵眼底,化成了点点笑意。
宋诀陵起身将自己那紫毛大氅挂在了臂上,伸手拍了还发着愣的季徯秩的肩,笑道:
“对了,当年那事我查着了点眉目,侯爷若对那事仍留有半分眷恋,便亲自来找我罢!长长短短的纠葛,一张信纸可写不完。”
“名。”
宋诀陵勾唇而笑:
“平州江临言。”
季徯秩没回头,垂头听着他的脚步声一点一点变淡,道:“以后咱俩之间都纯粹些罢!宋落珩,如今你我盟友都算不上,不过共犯罢了。”
宋诀陵的长靴在地上拖出闷响,他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唾沫,将喉中涌出的窒息感吞了回去,道:
“好。”
季徯秩没将何为不纯粹挑明,可他二人心知肚明。
那便够了。
休妒燕
魏·缱都
缱都的风雪要比稷州更烈些,好在这地方人多,瞧来倒比西边热闹了点儿。
可惜宫外边热闹不干宫里的事,那宫城里头还是如同往日那般死气沉沉,了无生机,不过下了一场不大的雪却好似压死了那里头的一切。
徐意清瞧着那披了雪的梧桐,不知怎的想起了缱都徐府的那对檐下燕。面对如此好景她心中却生了些不平,垂眉冥思苦想许久,才自顾呢喃道:
“本宫如今心窄至此,以至连对双宿双飞燕都嫉妒了么……”
她如何能不嫉妒?
那对燕春来秋去,一路漂泊却不曾分离。而她和顾步染呢?大半辈子天各一方,如今更是阴阳两隔!可顾步染念家国大义,她记挂一家声望,二人本就殊途,又如何能痴心盼同归?
她初闻顾步染死讯是从那些个嘴碎的宫娥口中,那流言霎时惊红了她的眼,却没催得她落下泪来,因为她不信,她不信那不久前还蹙眉请粮的大将军——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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