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峦文兄言重了,愚弟与你们相识已有好些年,慕实这性子是怎么瞧怎么招人喜欢!”洛仲说着游目满桌鲜美,不由得垂头叹息,道,“洛家好歹是缱都九家之一,愚弟就拎了那般陋物来做客,实在是不该!唉——”
梅岭章安抚他,说:“是我二人要强拉你来府中做客,你倒还是被迫的,怎能要求你送礼来孝敬我们?”
洛仲眼底有了笑,只是他把筷子戳在唇上,笑容渐渐淡了。他思虑良久才开口:“峦文兄,沈大人今早同我论及了薛侯。”
院中的玉兰枝砌起高雪,其间寒意似乎穿过窗子扑在了人身。梅峦文适才漾笑的嘴角稍稍平了些,他故作轻松地问:“那位大人说了些什么呢?”
“他道薛侯爷来日若是称帝,必然不会容忍景闻的存在。”
“不会吗?”梅岭章似笑非笑,“如若薛侯爷称帝,来日太子也该是那小侯爷薛昭枝,他为难魏家的儿子做什么?”
“啊……确乎是如此。”洛仲局促地搓起手来,随之赔上一点僵笑。
外头木枝结了莹莹雾凇,梅岭章面上也似乎被朔风给冻结,他正色说:“阿仲可知近来阳北道传出消息,那位北疆名剑客江临言乃隆振太子的儿子?”
洛仲遽然一怔,只回道:“不曾。”
“那么阿仲你听来可觉着动摇么?”
洛仲没回答,仅仅抽了块帕子擦手上拎烤鸭时沾上的肥油,然他垂头擦了半晌,迟迟不见抬头。
梅岭章褪了左手手衣,吩咐下人端来一盆玫瑰露,不由分说便拉着洛仲的手没入其中,说:
“薛侯爷何曾滥杀无辜?倒是他江临言今春坎州剿匪,为绝后患,匪山上下没留一个活口,走的正是当年温剿匪的路子!阿仲,你觉着他若称帝,可会放过景闻皇子吗?”
温烫的玫瑰露包裹着二人的手,洛仲仍旧定定坐着,不回答。
梅岭章见状又苦口婆心道:“这样残虐无道的武人当上皇帝,便是四面雷池,来日既要苦官儿,又要苦百姓,没人能安生!古往今来,帝位之上变了多少姓,不过是叫我辈亲眼瞧一回罢了,何必这般的皆魂飞胆颤?更何况那人还是人尽皆知的活菩萨!”
洛仲抽手出盆,忙忙抓住适才拭手的巾帕。
前些日子梅氏二人总于他跟前提及薛止道时他便生了疑心,可未曾想今日他二人竟会如此理直气壮地将改家换姓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言出。
洛仲拍桌起身,吃吃地说:“峦文兄,愚弟忽感不适,今儿只怕得提先告辞了!”
梅观真端菜汤过来时,那洛仲前脚已跨出来门槛。洛仲见那人诧异地把他打量,只能晃晃脑袋,说:“慕实……我、我,你别留我!!”
梅观真入屋后眉头锁作一团,道:“兄长,阿仲他……”
“不急,他是个晓事的。”梅岭章拢袖舀汤,道:“若问他要守住魏家天下,还是保住他洛家,是要大义还是私情。他义薄云天,想到最后,还是会选魏家。”
梅观真听了他话,更是着急。梅岭章却不紧不慢地抿了口汤,又夹了一筷咸甜皆具的腊味合蒸。
他将腊肉置于唇前吹了一吹,说:“可我根本不是要他在大家与小家之中抉择。今朝利于百姓和利于他洛家者皆为薛家,而非魏姓。”
梅观真用桌腿磨着靴头,恹恹说:“我忧心阿仲他觉着江临言可为明君,而认你我为失了良心之逆臣!”
“慕实,不可再说丧气话!我再怎么添油加醋,那底料是肉是菜也改不得。”梅岭章轻轻拍了拍他庶弟的面颊,道,“江临言他尚武,他不识文,硬捧流氓上帝位,就如扶上了第二个魏盛熠,这天下又该动荡不定!我骗了阿仲他么?江临言所行之事,举世有目共睹。”
“慕实受教。”梅观真抿唇垂下头来。
“政事堂里走了常之安那硬骨头,接下来便看你这株玉兰和我这瘸子要如何同那沈半瞎斗了!”
梅岭章咽下口中暗红腊肉,只盯住了院中一树皎洁。
塞上寒
魏·鼎西
两军僵持了好些日子,到今朝,只消再有两日,铁蒺藜便将挡不住烽谢营肆意冲撞的兵马,塞门车刺破的胸膛亦会变作肉墙,难再阻拦铁马开路。
枪林刀树就快涌进城中,这时浓云之间掠过一只信鸽,扑扑扇动着雪翼落在城楼不远处。
副将姜瑜匆匆取信上报,面上怔忪不宁,他勾指踮脚要李迹常俯首闻信。那李世子从容照做,听罢却是紧阖双眸,皱眉看向柳契深。
柳契深一笑,问:“来了什么好事儿?”
李迹常愁眉不展,道:“是耽之的吩咐。”
柳契深勾指要他说。
入冬后,天亮得尤其晚,此时虽已至破晓时分却迟迟不见天光。柳契深一面催促李迹常快些下城楼,一面指使兵士擂响金鼓。
鼓声喧嚣于城楼之上,柳契深徐徐搁下霸王弓,抽出腰间碧玉笛。
须臾之间,清越笛声逾越滚滚鼓声,如同
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