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守岁自然注意到池钗花的动作,老妖怪有了些力气,背手执扇等着池钗花的下一步。
可惜池钗花只移了几步,就停下了。
女儿家垂眸,呆呆然看着斐守岁,歪了歪空空的脑袋,语气浑然柔和,全然没有纳命来的凶恶。
“我的心……难受,”她伸手捂住自己残破的躯壳,像个犯了心悸的小媳妇,问斐守岁,“你可知这是为何?”
斐守岁未答,他怀里的小孩却开了口。
“难受就去看大夫!”
“噗……”斐守岁忍笑。
池钗花怔怔地站在原地,手渐渐从胸口移到了她那暗红的灵魂,她看着陆观道,又去看斐守岁。
“小娃娃,这也能治吗。”
“唔……”
陆观道仍旧闭着眼,他未看到池钗花的样貌,只得说:“不去治怎么知道,陆姨说,有病看病。”
池钗花想着陆观道的话,随即垂下脑袋,她在打量自己。打量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似乎是释然一笑。
“小娃娃你说得有理,不过小娃娃还是快离开这吧,你穿过她给的寿衣,就是她下一个目……咳咳咳……”
女儿家话说一半,忽然蹲下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没有面目的她,用魂灵诉说。
“看来,我又要不是我了……”
见此状,一旁静坐的斐守岁挑了挑眉,他见池钗花弓背咳嗽,盘算起谢义山所提的鸟妖。常日里能用眼睛看到的妖怪要不修为极高,要不便是没有修为。仅少数妖会隐藏自己的痕迹,目的有很多,例如夺舍。
斐守岁想到这一点,闭眼片刻,再睁眼时他幻出了妖身灰白的瞳。终是在池钗花挣扎之际,看到了谢义山与老者说的东西。
是一只极其夸张的乌鸦,张开翅膀像傀师一般附在钗花纸偶身上。眼下乌鸦因招魂幡的存在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钗花纸偶的关节处,露出一条又一条的丝线。丝线的尽头是乌鸦的喙。不过现在有的丝线断开了,飘浮在空中,仅一部分被乌鸦叼在嘴中,硬生生地拉扯着。
顺丝线往下走,斐守岁看到女儿家伸出秸秆所制的双手,抓住了自己残破的头,一缕又一缕的丝线将她的指节缠住,在眨眼间又断了几根。
这般惨状之下,女儿家还在反抗。
斐守岁难得有些佩服一个凡人,更何况是个大门不迈的妇人。他从前也接触过当家的妇道人家,她们大部分从不争辩,吃了苦头也总垂手不语。
反倒是池钗花,被妖怪控制了,还在想着挣脱。
女儿家没了五官的面容,无法做出让人怜悯的表情,只听到来自魂灵呜咽的调子。
是山岚与坟地里的悲凉。
陆观道扯了扯斐守岁的衣角。
“是谁在哭?”
斐守岁松开手:“喏,生病的那个。”
陆观道等着斐守岁的手移开才睁眼,他在斐守岁的指引下,看到了池钗花。
愣了半晌,陆观道什么感叹都没有,只道一句。
“她病得好严重。”
“嗯。”斐守岁问,“你有办法治吗?”
“我?”
陆观道再去看池钗花。
在小孩的视角里,池钗花早就不成人了。似乎很为难,但还是回应了斐守岁的话。
“我不知道,她……看上去好难受。”
目及,池钗花近乎弯曲了背,跪在地上,头抵着地板。似是在哭,似又说不出的声音。
只有斐守岁能看到池钗花在一次次试图扯断乌鸦的丝线,却又一次次徒劳无功。
奋力之后,池钗花屏着气般,猛地一吼。
旁边争论的谢义山与老者,因这一声吼叫震得停下了拉扯的动作。
谢义山见池钗花如此悲嚎,与老者说:“您看看她。”
老者不语。
斐守岁沉默良久,他是在思索后起身放下陆观道,站直身子朝老者作揖,是极其标准的礼节。
陆观道看到也跟着模仿,拙劣地鞠躬,拱手。
老者见着这一大一小,转过头,对谢义山骂道。
“你们小辈,这是、这是逼着老朽呢!”
谁知谢义山看着吊儿郎当,转头也朝老者行礼。
老者纯白的魂灵,有些不知所措,他看向池钗花。女儿家正被乌鸦一点点蚕食意识,要是再不救,或是真来不及了。
“你……哼!”老者嘟囔着一甩袖,傲气道,“救啦,救啦,真的是,没一个省心的。”
老者说完在空中飘了几圈,目视池钗花的样子,再次飘飘然地看了眼斐守岁。随后绕上谢义山的后背。
“后生仔,你可承受得住?”
谢义山背手拿招魂幡,摘下一枚黄铜钱,笑道:“尽管来吧,无需担忧。”
随后。
在斐守岁与陆观道的注视下,还有池钗花的惨叫之中。
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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