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十几个官差领命带走了已有些神志不清的北安春。
北安春被官差拖着往前走,嘴里念叨着谁都听不懂的毒咒,发髻散乱,鬓角旁飘落几根灰发,垂头丧气,宛如千年老王八终了寿命,奄奄一息。
顾扁舟捡起地上的白纸,掸了几下,走到斐守岁身边,笑道:“斐兄难道不问问我,为何不让你出去?”
“大人自有大人的道理。”
顾扁舟笑叹,在斐守岁耳边极轻极轻地回:“至于那只鳖,斐兄该如何做我不加阻拦。”
鳖……
那只鳖,不是老夫人吗?
斐守岁捏紧了陆观道的手,视线落在屏风后的白纱。
送走了北安春,余下的也就北棠了。
占据目光的白纱被官差粗糙的手撩开,里头是遇风便折的北棠。
这是老妖怪不用妖身的瞳看到的女儿家。弱柳扶风,蹙着眉头,是薄唇柳叶眉,着一身素雅的衣裳,就是脚点地,也是晃晃悠悠,好不让人怜惜。
但,先前斐守岁就知了内情,不会被表象迷了眼。
眼前之人,绝对不是北棠。
看着阿珍瘸腿扶着北棠,路过斐守岁的身前。
女儿家停下脚步,朝斐守岁福了福:“多谢道长救下阿珍。”
斐守岁不言语,北棠也不久留。
一主一仆走进外屋有光亮的地方,抬起脚,没在秋风的凄凉中。
老妖怪转身也要走,倒是被顾扁舟拦住。
“斐兄,亥时一刻。”
斐守岁笑道:“顾大人怎么看上去比我着急?”
“我说过了。”
“莫不是前世?”
老妖怪笑了声,扯开被顾扁舟拉住的手,“顾大人,我从不信什么前世今生。”
带着陆观道走几步,跨过了门槛,斐守岁也站在日光中,他听顾扁舟在后头喊他。
“人生死轮回,有了今生便有前世,斐兄为何不信?”
“那便好说了。”
斐守岁转过头,看到比他高些的顾扁舟脸上的不解。
轻回:“大人与我是前世旧友,却今生还能相遇,说白了是恩怨未尽。若大人与我有恩,我自会偿还。倘若是大人欠了我……还是不必为着上辈子的事发愁了。”
管什么西山居士,管什么前世今生。
槐树妖他,不信。
痴人
“可惜人啊偏爱讲究些危成。危也好,成也罢,总归是躲不过的。”顾扁舟轻笑一声,抬起脚先是一步跨出了屋子。
一袭绯红如碎裂化开的金乌,执圣旨拥入官差之间。
北棠宅院冷飕飕的,初冬将临,扑面的寒风打在斐守岁脸上,他牵着陆观道站在内屋与外屋的隔断处,身后矮矮的门槛,揽住了一屋子光亮。
老妖怪看着顾扁舟走远,前世二字悄无声息地浸在他心里头。
“活了这么久了,倒是第一次听说妖怪还有前生。”
小孩仰头看着他:“你要回到前头去?”
“……不,”斐守岁摸了摸陆观道的脑袋,“既已生,便不回去了。”
……
夜半,亥时。
冷月轻轻裹,海棠瑟瑟落。
白日里薛宅的喧闹还在斐守岁的耳边响个不停。从阿紫客栈走到薛宅,路过的行人不免都在唏嘘,说什么海棠镇又要没落了,先前走了个卖胭脂的北家,今个儿下葬的是视金银如豆粒的薛府。
老妖怪便是戴着草帽,一身粗衣,这样的私语也不免将他拉入话头里。
不知哪户人家的大娘,嚷嚷着与他说薛谭与阮二姑娘的趣事,说什么蓄谋已久,不安好心。
斐守岁也只好附和。
老妖怪并不喜欢这样的闲话,但按照约定,他需带着小孩站在薛宅偏门旁,等谢江两人。
顾扁舟虽说不伤及无辜,但面子上总得走一下流程,又因有个小孩,斐守岁与陆观道先被盘查完回了客栈。而谢义山便是不好过了,在公堂上处处顶撞官府衙门,又差点拿着拂尘与知县打起来,幸好顾扁舟不计前嫌,要是计较在牢里关上几天也情有可原。
想及此处,斐守岁紧了紧衣袖,呼出口热气,他背后靠着贴了封条的薛府。
选此地也是为了看看顾扁舟是否唬人。
见圆月升空,时候已然不早。
但不见谢江两人。
老妖怪有些困倦,时不时的冷风刺得他头疼,无尽的黑夜从石板路上爬出。身后的小孩紧紧拉住他的衣袖,说是在躲风,其实怕个没底。
风吹枯枝,寂寥声探出。
好似女儿家的泪水困在了薛宅,只能靠这样才有一丝重见天日的机会。
斐守岁背手执笔,周遭因风迷了眼,海棠花纷纷落于泥地,偏门也透出一股凉气。
陆观道抓得更紧了。
“还要等多久……”
“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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