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敏敏想起来了,这封信和户口簿、粮票、水电单子一起,放在五斗橱最下面的柜子里。
虽然说贺家名义上的一家之主是贺健,但他从来都是个甩手掌柜,既不管钱也不管账,根本不会打开那个柜子。魏华谨记自己媳妇的本分,婆婆不放权,她当然也不会越俎代庖。至于贺敏敏,更加不会去碰。
所以那个看起来人人都可以打开的柜子,倒成了一个隐藏秘密的绝佳之地。若不是贺敏敏为了和江天佑结婚偷摸去找户口本,贺健和郑小芳的往事恐怕会成为一个永久的秘密。
姆妈早就知道了郑小芳这个人,知道了阿哥和她的往事。她为了让儿子留在上海,留在自己身边,隐瞒了退信的事。让贺健以为郑小芳彻底对他死心了……
“我没想到会害了她,害了你哥,也害了你……我真的没想到啊。”
两道眼泪沿着蜿蜒的面颊留下,贺家姆妈想不明白,她出于一个做母亲的私心随手做得一件小事,竟然为贺家埋下了一个长达十几年的炸弹,牺牲了唯一女儿的幸福。
戏文里唱得不错的,这种就叫做现世报,不嫌迟来不嫌早。
“阿天,我知道你们两个……”
在同福里见到郑小芳和她的弟弟郑翔,老太太稍作推算就想明白了贺敏敏临时换夫的秘密,还有新房衣柜里的那个铺盖是怎么回事。
贺家姆妈心痛万分,又觉得对不起江天佑和好婆。
“姆妈,我会对敏敏好的,一辈子对她好,我发誓。”
江天佑抢在她前头说。
“我发誓,敏敏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妻子。江天佑要是对不起贺敏敏,让我五雷轰顶,死无全尸。”
怕老太太不相信,他当下举起右手赌咒发誓,贺敏敏想拦都没拦住。
“好,好孩子……敏敏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贺家姆妈长长地舒了口气。虽然他们两人的结合是阴差阳错,但是她看得出来,江天佑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会是敏敏一辈子的依靠。
“姆妈……”
贺敏敏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敏敏,答应姆妈……你,你……”
贺家姆妈似乎也明白自己的生命已经来到了最后的时刻,她一把握住贺敏敏的手,眼珠子凸出。
与此同时,心电监护仪的数值疯狂下降,急促的滴滴声像是死神来临的预告曲。
“帮姆妈照顾好家里……不要让,不让贺家散了,啊?”
老人的眼底已经翻出了棕黄色的死气,嘴巴大张,只等着女儿的一句承诺。
“啊?”
颤抖的声线像是被胡琴拧紧的琴弦,下一刻就要绷裂,戳得贺敏敏心痛如绞。
“姆妈放心。贺家不会散,只要我在一天,贺家永远不会散的。”
贺家姆妈歪掉的嘴角在这一刻恢复了正常,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眼睛里那一点光芒却暗了下去,最终成为两点朦胧的灰色。
“姆妈,姆妈……”
贺敏敏感到握紧自己的手一点点变松,像是溜走的砂砾,轻轻地拂过掌心和手背,最后羽毛般地落到了床单上。
“姆妈!”
61,王小妹的葬礼 上
大年三十 西宝兴路殡仪馆
贺敏敏一身白衣,穿素鞋,披散着头发站在“仙鹤厅”门口招待亲友。
苏北姨婆走到贺敏敏身边,踮起脚往告别厅里看。
“敏敏,侬阿哥呢?”
她压低声音问。
厅里面周阿发和江天佑两人正招呼人摆花圈,挂挽联。苏州好婆和魏华的姆妈,还有弄堂里的几个女人靠在墙边抓紧最后的时间叠锡箔,卷黄纸。
唯独没见到贺健的身影。
“不晓得。没回来。”
贺敏敏语气冰冷,“我就当他死在外头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他毕竟是你亲阿哥。”
听出她话里的愤恨,苏北姨婆叹了口气,“幸好女婿顶事。这段时间里里外外都靠他了。不然你一个没经事的小姑娘,哪里顾得过来。”
“我晓得……”
贺敏敏低下头,轻轻啜泣两声。
贺健不在,江天佑作为贺家唯一顶事的男人,一手操办丈母娘的葬礼。贺家姆妈在腊月二十五过世。事发突然,电报打到苏州,三叔公说一时半刻买不到火车票。最终决定在头七,也就是年三十上午举办大殓仪式。
江天佑特意花钱在《新民晚报》上登了丈母娘告别仪式的时间和地点,希望贺健看到会来。然而从一早等到现在,依然没见到他的影子。
贺敏敏已经从最初的愤怒诅咒,到现在心如死灰。在她心里,贺健已经是个死人了。
“对了,这个是春梅让我带给你的。”
苏北婆姨说着又拿出一个白包。
“春梅?”
“绍兴凶女人呀,那个算命的。”
贺敏敏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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