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因为她的有所保留,他会难受,但还是理解。
他说,他来这儿,看看她,但愿她心情能好,只是这样。
这就是他。他和她之间。
哪怕她有心隐藏,他还是会知道她当前的糟糕处境。
他能读懂她某一瞬间的失落,实在难得。
申屠念被赵恪吃定,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和他相处不累。
这并不容易,至少到目前为止,赵恪是唯一一个让她长期产生这种感觉的人,是长期。
这世界上任何事物都带着期限,人与人的关系更是如此。
一天两天的热爱很常发生,但要长期维系一段恒定持久的关系,考验的并不只是双方,更多是环境,事变,鸡毛蒜皮的不定因素。
她家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个案。
一场突发的变故就可以将原本的和满催变成怒目相视,几乎是一夕之间。
而申屠念的诞生,正是开启了这场煎熬审判的钥匙。
遗憾的是,申屠念没有机会感受正向的有爱的家庭氛围。
这并不表示她没有获得“爱”,荣慈意对她的带着强控制欲的绑架式的爱,申屠周正对她的满足一切物质的圈养式的爱,以及白韫对她的平息所以对峙的过渡式的爱。
这些单向的爱汇聚在一起,如万箭穿心,将她杀死。
她变成一个镂空的人,情绪穿膛而过,什么都没留下,什么都抓不住。
当一个人缺爱到极致时,是很可怕的。
她会变得偏执,躁郁,带着毁灭的意味,她会变得懦弱,可悲,满身心的不安全感。
当压力到达临界值,身体的自救系统启动,会帮她找一个发泄口。
申屠念的不人道方式是,逮着一个“幸运”的倒霉蛋慢慢折磨。
赵恪就是那个倒霉蛋。
偏偏他还觉得自己走运。他个傻子。
无声相拥的两个人,姿势不变,亲昵依旧,他环抱着她的腰,少女柔软的身躯压在他心口,不算重,却叫他轻易不敢动。
她没出声,辨别不出情绪,但还是有,他知道。
赵恪能感受到衣襟逐渐蔓延的湿意。
她哭了,不声不响,悄悄掉泪,她要面子,不愿在人前示弱,其实她一直也不弱。
她很坚强,他说过的。
赵恪很明确的心疼了。
更深地拥紧她,手臂收拢的瞬间,他听到胸前传来隐忍的泣音,极短促的一声,像婴孩的呓语,特别无助。
男人的眉心深锁,他这会儿是真难受,疼痛感扩大无数倍,像被细密的尖针翻挑着血肉,无数遍。
生平第一次,赵恪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束手无策,他觉得自己很没用,特别没用。
他帮不了她。
等申屠念的忧伤平复,已经是半小时后。
他们还是最原始的姿势,申屠念撑着手从他身上起来,腰酸了一下,差点又跌回去,长时间俯趴导致的肌肉群组酸痛。
踉踉跄跄,多少狼狈。
赵恪跟着坐起身,去洗手间拧了一条热毛巾,再返身递给她。
申屠念知道瞒不过他,脸一晒,接过了。
视线从男人修长的手蜿蜒而上,落到他的衬衫上,尤其是左肩往下,像一团被蹂躏过破布,皱巴到不忍直视。
申屠念弱弱说道:“你的白衬衫…”
赵恪顺着她的眸光低头看了眼。
他问:“要帮我洗吗。”
申屠念本想赔一件新的给他,这会听到这一句,旧时光里的记忆死灰复燃,当时的拌嘴打闹,现如今回想起来,竟多了几分难以忘怀。
申屠念盯着那衬衣怔怔出神。
赵恪垂眸,嘴角一抹淡淡的笑,拿她没办法或者说对自己没办法的时候,他偶尔会露出这样的笑。
重新从她手里接过温吞的毛巾,展开对折成掌心大小,赵恪试了试温度,还行,而后小心翼翼地擦拭她沾满泪渍的脸。
温热的布料在脸上游弋,申屠念舒服闭上了眼。
等脸上的动作停了,她才施然回神,睁开眼的一瞬,赵恪清亮的黑眸直直坠入心底。
申屠念知道他有很多疑问和想问,她突然的失控,上一秒的笑和下一秒的眼泪汇聚成无数问号,他再能猜透她也只能是猜不透。
申屠念觉得羞赧:“我很抱歉,赵恪。”
肯定不仅是因为弄皱了衬衫,也不单单是因为他的远道而来。
更多是因为她的不够坦白,害他担心。
甚至到这一秒,她满腹的说辞,到嘴边又原样咽了回去。
要申屠念把内心真实想法的毫无保留说出来其实很难,哪怕对象是赵恪。
大多时候连都她自己搞不明白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正在经历一场深深的自我否定。
白韫和荣慈意的深夜对白,带给申屠念的震撼和冲击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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