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从不会这么固执地给自己打电话的,尤其是在工作日,莫非家里面出了什么事情。他拿起电话,对其他同事歉然笑笑,然后忙忙地退出了会议室。
他把电话接起来,没想到母亲带着哭腔的咆哮立刻在话筒的另一端炸开:“我不管你在干什么,马上给我滚回来!”
袁尚卿听见母亲的声音都变了,吓得气都不敢喘,他刚想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电话就给挂断了。从他上大学以后,母亲就没再对他大声说过话,今天这突如其来的光火让袁尚卿一头雾水。他慌张地往车库走,假都来不及请,坐上了驾驶座才发现,刚刚开会用的本子还拿在手上。
袁尚卿一路飙车赶回松江的家里,在门口他深呼吸好几次,没敢按门铃,而是掏出钥匙小心地开了门。家里安静极了,他看见母亲的鞋子胡乱地丢在鞋柜旁边。他边探头边往里走,不像是回自己家,倒像是做贼。
母亲正襟危坐在沙发上。袁尚卿轻声叫了一声“妈”。母亲把头抬起来,眼睛里燃着熊熊的怒火,脸上满是泪痕,她的声音因着哭腔颤颤巍巍:“你别叫我,我不是你妈,我养不出你这种儿子!”
袁尚卿挨着母亲坐下,用手去揽母亲的肩膀,一面问:“您怎么了这是。”
母亲把肩膀用力一扭,挣脱了儿子的手臂,反问道:“你有脸问我怎么了?!”说着,她拿过一旁的无纺布手提袋,从里面掏出个本子“啪”的一声摔在了茶几上,本子在光滑的玻璃上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来,里的各种票据哗啦啦地飞落在茶几和地板上。
袁尚卿定睛一看,立刻傻了眼,额头上瞬间蒙上一层冷汗,那正是几天前邱佳鑫的朋友帮自己伪造的那个病历本。
“妈您这是”
“你看我老了,脑子不灵光了,你们合起伙把你妈当傻子耍!”母亲大哭起来,声音都走了调。
袁尚卿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您去医院了”
母亲气得浑身发抖,手指乱颤着指点儿子的鼻子吼道:“我要是不去,老袁家就得在你这里断子绝孙!”
袁尚卿面如死灰,他万没想到母亲会拿着病例去医院求证,那病例上的各项指标都是乱写的,有经验的医生一眼就看得出端倪。
“亏得我大老远跑过来给你们熬中药,托了多少人弄回来这些东西,你们就这么白白糟蹋我的心啊!”,母亲嗓子都喊哑了,眼泪横七竖八地流了满脸。袁尚卿手忙脚乱地帮母亲拿纸巾擦眼泪,好话说尽,可是母亲只管哭。
“造孽!造孽啊!”母亲的表情突然变得凶恶狰狞,喉咙里发出了嘶哑的号啕,两只手狠狠地往自己左右脸上扇耳光,不知道疼似的,“我造孽!我活该!我这个岁数断子绝孙!该!报应”
袁尚卿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像是突然爆发了某种癔症,神志、语言和动作都陷入了癫狂和失序。他心里瞬间毛了,生怕母亲会被刺激出什么后果,连忙扑通一声在母亲面前跪下,把头咚咚咚地磕在地上,声泪俱下。他不停地跟母亲认错,不停地央求母亲把本该落在他脸上的耳光还给他
周末的上午,袁尚卿约仇婧出来见面,把母亲发现假病历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她。仇婧端起面前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后将头别向窗外。半晌,她说:“我早说过这一招行不通。”
“那你倒是拿出一个行得通的办法呀!”袁尚卿顾不上在公共场所维持良好的素养,忍不住嚷起来,这件事已经让他好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了。
“你冲我嚷嚷有用吗?”仇婧的声音比他还大,周围人的目光一下子聚上来,“逼你生孩子的又不是我!”
袁尚卿把火强压下来,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他说:“我们不吵,我们今天是来商量如何解决问题的”
“不好意思啊,”仇婧生生截断他的话,“我认为孩子的问题并不是我们的共同问题,那只是你——或者说你们家的问题,没有必要和我商量。”
袁尚卿忍无可忍,“怎么是我们家的问题?难道你爸妈不想抱外孙吗?就算现在不想,以后也不想吗?!”
“可是它并不困扰我,你懂吗?”仇婧的语气缓下来,像是在试图讲解一个深奥的知识点,她深深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说,“其实我并不是为了和你抬杠才这么说,而是我们两家的情况不一样,我爸妈他们不会这样逼我。我说没必要和我商量,是因为其实我也没有办法”
袁尚卿把头深埋下去,活了三十多年,他第一次感到对一件事情如此失控和无力。过了很久,他把头重新抬起来,说:“如果我去国外代一个,孩子出生后,你愿意做他的母亲吗我是说,名义上的母亲。”
仇婧紧锁着眉头长叹一口气,说:“老袁,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搞清楚,我不要孩子不是因为我没有生养孩子的能力,而是不愿意让一个孩子因为我们这种关系而受苦。你怎么样获得一个孩子,那是你的自由,或许也是你解决你们家庭问题的手段,但是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去做这个孩子的母亲,哪怕是名义上的。”
袁尚卿苦涩地笑了一下,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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