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八年再见小灰,初见一眼,我还是被震慑到,不是他长大了、更好看了,而是他的眼神一如八年前,我们在玄关穿鞋的那个月夜。那眼神简直如出一辙,又脆弱、又坚强。
让人心疼的孩子。让人想把整个世界都给他的孩子。
我惊觉自己的失态,连忙松开拉着他的手。我一阵心虚,想为那个吻找理由,却吐不出隻字片语,反正就是不能用久别重逢的兄弟来打混过去,哪家兄弟这样亲嘴的。
但他低着头没问,耳根子红了,别过头:「我得走了。」
「嗯。」
我目送他走向那台礼车,走向和我不同的世界。
那之后日子还在继续,我站在被砸碎一地的落地玻璃前抽菸。
「苏哥,确认过了,记忆卡藏在金库里。等等交给委託人,这事就成了。」张三在我身后开口。
「那老头还行吗?」
「还行,揍了几拳、拔了几个指甲就全说出口。」
我看了一会张三递来的手机照片,皱眉:「下次下手别那么重。剩下的收尾交给你,我累了。」
「老大!」他叫住我。
「说了几遍别叫我老大,听不习惯。」
「我知道老??苏哥你偷偷救了一些孩子,往别的地方送,这事我没和其他人说过,可我不说,总有人会查得到,我不想哪天收到暴哥的命令要杀你。苏哥,你做人明理,我只认你一个大哥。你心肠软,我没意见,但是身在江湖心肠软是会挨刀子的。」
我笑,把菸扔了:「没想到会被你发现,我还以为天衣无缝呢,真可怕!」
「苏哥,『身在江湖心肠软是会挨刀子的。』这话是你告诉我的,你忘了?」
「张三,我现在想收回那句话。我不该说那种话,人啊,如果连最后一点良心都没了,那就是一把嗜血的刀,不是人了。」我拍拍他的肩:「把你磨成一把刀,我很抱歉。」
「停止吧!你可怜他们也没用!那种小孩的人生早就毁了!」
张三的话语像那一地的玻璃碎片一样刺人。冷不防地就刺进心里。
我停住脚步:「谁说的?」
「看就知道了。」
「我不知道。」我笑了,把张三抓上车:「陪我去个地方吧。」
洁白平房,花圃里百花齐放,微风轻拂,迎面而来的都是花香。女人坐在庭院的摇椅上,轻轻哼着歌。
只是唱没多久,就开始哭,哭得像个新生婴儿,看护跑出来抱她哄她。她说:「千里,我的千里走了,拋下我走了??」
过了一会又抓着看护问:「千里?千里是谁?」
「那是??」
「是我妈,她得了阿兹海默症。」我没走进去,而是站在花圃外看:「我是十八岁入这行的,那时跟着大伙混,变得很少回家,连她出现一些病徵都没发现。刚开始,是忘记前几天的事,或是东西放错位置,后来变成是忘记一小时前刚讲过的事。某天她迷路了,她明明是去菜市场而已,却忘记怎么回家了,是警察发现她深夜在外游荡,才带她回来的——收到警察讯息的当下,我还和暴哥他们在酒店吃香喝辣。」
「病症越来越严重,她胡言乱语、常常跌倒,到后来她甚至认不出我爸,还有我。好笑的是,她就偏偏只记得『千里』这个名字,天天掛在嘴边。」我笑:「我爸正是飞黄腾达的时候,不想顾她,离婚了。我就把她送到这边照顾。我常常在想,在她人生最后记忆还清晰的时候,记得的却是丈夫的冷言冷语、不回家的堕落儿子。一辈子为这个家尽心尽力,换来的却是这种下场。所以我后来想,她忘了这一切也好。」
我看着张三:「别成为我这种不孝子啊,张三!」
我把一叠厚厚纸钞塞进信封里,投到外头的信箱,虽然知道她看不懂也听不懂,但我还是留了简单的信,报告近况。
【妈,我就说我能找到小灰的,厉害吧?——你的千里】
回程路上我们很安静,张三犹豫了一会,说:「我会劝小四那傢伙退行,他不适合。」
「嗯,谢了。」
「但我不会退的,我只有一个不在乎我死活的酒鬼父亲,我想跟着苏哥你继续干!我只会动拳头,其他的什么也不会,已经回不去这社会了。」
「那我叫你去送死,你也去吗?」
张三愣住,良久才回答:「如果是命令,我会的,我愿意为苏哥你卖命!但我同时也会思考怎么弄死敌人,至少得同归于尽才不冤。」
「那你觉得一张毫无破绽的大网,有办法找到破洞吗?」
「简单!找不到破洞自己开一道口子就行!」
真不愧是张三。我大笑。
「老实说吧,不只是偷偷救那些孩子,我还想做更疯的事。」
「你要篡暴哥的位吗?我帮你!其实大部分人都觉得他太疯,都希望苏哥你早日篡位。」
「不,比那更疯。」
我在路边停下,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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