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六点的时候雨终于停了,唐松灵也毫不意外地开始发烧。
穆宁喂他吃了退烧药,将做好的早餐装进饭盒,就急匆匆去医院了。
不知是因为昨晚淋了雨,还是伤口发炎导致,原以为吃了药能好点,不成想效果不怎么样,整个人烧的糊里糊涂,都快分不清现实和梦见了。
唐松灵躺在沙发上,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头上附着薄薄一层虚寒,眉头紧紧拧着,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喃喃:“奶奶”
唐松灵只觉得浑身冷飕飕的,身体时轻时重,不断地向下沉,伴随着猛烈的失重感,彻底跌进梦里。
恍惚中又回到了那个平穷落后的北方山区。
晚秋时节,偏远的山区里就已经非常冷了,风吹在人身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唐松灵光着膀子把铁桶抛进小泉里,等桶彻底沉下去,再使着死劲提上来。把两个铁桶都装满之后用扁担担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林子深处去。
待翻过一座山头,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再走三百米左右,出了林子,眼前就开阔许多,稀稀拉拉的几家农户烟囱里已经开始冒烟了。
唐松灵把水担进灶房,倒进快见底的水缸,再将桶提出去放在旁边废弃了的破窑里。
唐奶奶听见铁通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动,拾起炕边靠着的拐杖踱出正窑。
看着他灵活欢脱的身影边往灶房走边问:“灵娃儿--怎么才回来,都这么晚了,山上路不好走,以后要担水就早点去。”
“路上碰见小东了,他刚从城里回来,就聊了两句。”唐松灵三两步过去扶着老人:“做啥好吃的了,我都快饿死了。”
“年一过就十五了,还撒娇,馍馍在锅里热着,有你最喜欢的醋溜西葫芦。”
唐奶奶说着,挪动不便利的腿走到灶台前将热在锅里的饭取出来。
唐松灵一手抓起一个馒头,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唐奶奶摸着他精瘦的胳膊叹气:“吃这么多怎么就是不长肉,也不长个子,瘦的跟个猴一样。”正说着猛烈的呛咳起来。
唐松灵一口馍还没咽下去,赶紧跳起来倒水:“怎么越咳越厉害了,花了那么多钱跑镇上开的药怎么一点用没有?”
墙上挂着的灯泡已经用很久了,上面落了厚厚一层油腻的黑灰,昏暗发黄的灯光投在祖孙两人头上。
唐奶奶喝了口水稍微缓解了一下,看着唐松灵叹了口气,犹豫着说道:“今天你妈来信,说是改嫁了,以后再不回来了。”
唐松灵嘴里还嚼着菜,闻言像钉住了,良久,腮帮子又重新动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气音。
“你也不要怪他,你爸死了这么多年了,她到现在才改嫁,已经很对得起这个家了。”
奶奶看着他蒙头吃饭也不吭声,又说:“你妈说会半年打一次钱,供你念书。”
唐松灵这才抬起头,愣了一会儿说:“我妈都改嫁了怎么还能要她的钱,算了吧,咱家祖祖辈辈都是山里干农活的,我多念几年书又能怎么样,等初中上出来我就不打算念了,识几个字不至于被人骗就行了。”
老人低着头盯着地面发呆,少顷叹了口气,颤颤巍巍站起来边往外走。
“苦命啊”
浑浊的眼睛里渐渐变得湿润。
山区的夜晚格外安静,入了秋连虫鸣都变得稀少了。
唐松灵捂着被子翻来覆去睡不着,闭着眼睛硬撑了一会儿,呼的坐起来,穿上草鞋走到院子里,一屁股坐在放倒的枯树墩子上,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发呆。
他从记事起,父亲就在外打工。
每年最开心事就是过年的时候爸爸从外边回来,带一堆他没吃过的好东西,那味道能回味一年。
但是五岁那年,年都过完了,爸爸还没回来。
他那时候太小,还不知道死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以后再也没好吃的了。
后来才听说是在工地上出的事,从高处掉下来,胸膛被整个钢筋贯穿。那开发商仗着势大,给他们家只赔了三万,等这些钱用光之后,妈妈也出去了。
而今,她也不回来了。
奶奶身体越来越不好,不能自私到只顾自己念书,得存钱给奶奶看病。
山里的秋风已经带上了寒意,唐松灵搓了搓裸露在外的胳膊,起身走进屋里。
他借着月光看着炕上躺着的老人,花白的头发硬戳戳的搭在枕头上,人已经睡着了,还是一声接一声的咳着,像要把肺都咳出来。
唐松灵低头抠着手指,在黑暗里坐了会儿翻身上炕,不一会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没亮就起床了,随便洗了把脸,背上破布包走上弯弯曲曲的小路。
昨天刚下了场雨,地上湿滑异常,到处都是泥,走了没两步裤腿上都是泥点子,布鞋也湿了个大半。
深秋的雨水格外冰冷,明显小了一号的衣服挡不住寒意,冻得他脸色泛青,两条腿直打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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