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下,弦月如钩,灯盏如星。
小灶上的汤药已经熬了小半个时辰,坐在跟前的叶轻舟隔着干帕揭开罐盖,看了看药渣的状态,还要一会儿,又盖了回去。
沉月溪闲散地倚在门边,一脸洞悉地凝着叶轻舟,笑意微微,“我就说,你当初给肖大人看病,不仅仅是因为报恩。”
不然是因为什么?
叶轻舟脑筋一紧,连忙分辩道:“我跟肖……”
“锦”字差一点蹦出来,叶轻舟一想称呼闺名太亲密,结巴了一下改口:“小姐……真的没什么。当年的婚约,是我爹口头定的,我十岁都没有,后来没几个月就出事了……”
从青州离开的路上,叶轻舟就跟沉月溪说了这些事,就是怕有什么误会。
他对肖锦,绝无男女之情,更遑论为她救父。真的只是感念知州大人为他爹修坟立碑,恰好手上又有当初给沉月溪炼的药。
沉月溪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许久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我不是说这个。”
倒是他应激了。
沉月溪似乎也不是一个会纠结这些的人,洒脱得过分。
叶轻舟眉心微动,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对着小灶眼扇着,一时也说不清心底希不希望沉月溪在意一下了。
沉月溪憋笑得嘴巴抿成了一条线,从后面搂住叶轻舟的脖子,整个人近乎压在他背上,接着刨问,一整副调侃的语气:“小叶子哥哥,请问素不相识的蓝雨珠对你有什么恩呐?”
叶轻舟:……
叶轻舟如一根被不安分的燕雀停驻的树枝,身体往前倾了倾,侧头睨着颈边的女子,沉声喊了一句,连名带姓:“沉月溪。”
别乱喊。
“嗯?”沉月溪无辜应道,似是在等待答案。
叶轻舟无奈撇过头,撇清道:“我只是把实情告诉蓝雨珠,要带她一起的是你。”
又甩她身上了?
沉月溪微眯着眼,贴在叶轻舟耳边,轻声慢语,带着微微笑气:“小叶子,你不诚实。”
分明是他变了。如果是以前的叶轻舟,碰到有人倒在他面前,估计会直接退避叁舍。
叶轻舟仍旧不以为然地否认:“明明就是你说,出门在外,都是你帮我、我帮你。之前在青州,还劝我救人。”
所以他只是遵照她的意思而已。
如果不是沉月溪露出那副表情,叶轻舟不会插手。
他太了解沉月溪,说是多管闲事也好,乐于助人也罢,本质上是个烂好人。她很难放下一身疾病的蓝雨珠,大概率会折返浮玉山找鹤君。
所以不如陪她做好人,尽人事,听天命,也少浪费点时间。
陪,叶轻舟是这么定义自己的行为的。他很清楚自己不是个仁善慈悲的人。
身后的沉月溪左右摇了摇头,“那你就是曲解我的意思了。我只是见你太难过,安慰你而已,可没有旁的意思。我师父那句话还有下半句呢,我都没跟你说。”
“什么下半句?”叶轻舟好奇问。
沉月溪嘴角微莞,复述道:“师父说,承天所赋,要做的,是学会驾驭这份天赋,解济苍生。”
沉月溪尊重叶轻舟的选择,但他要是愿意让这个世上多个好大夫,更是一件好事。
“解济苍生?”叶轻舟喃喃重复了一遍,老神在在道,“苍生去灵虚派了,轮不到你救了。”
“……”沉月溪咬牙切齿,一下锁紧了叶轻舟的喉,“你还有脸提?”
叶轻舟顿感一阵哽咽,下意识拍着沉月溪的手,要她松松。
沉月溪这才卸下手劲。
叶轻舟终于得以喘息,轻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
都说女人如水,果然如此,说发难就发难,要被她卡死了……
忽然,叶轻舟脸颊一热,像被小鸟啄了一口。
叶轻舟猛然转头,愣愣地瞅着蛇样缠挂在自己身上的沉月溪。
她刚刚是亲他了吧?做什么亲他?
打一顿给一颗甜枣?
沉月溪嫣然一笑,浑似没有异常。
“药好了。”她眼神示意了一下,便起身扬长而去。
叶轻舟摸着脸上被鸟啄蛇吻过的地方,还有些没恍过神来。
这一天天的,真过得像梦一样。
刚才不是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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