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密室谈话后已过了一週,尊善的情绪明显受到影响,不过这点大概只有朱瑯感觉得到。
尊善依然面掛和善的笑,饭照吃,觉照睡,该出寺捉鬼就去,指点朱瑯技法时依旧温柔,一切似乎回归日常,风平浪静,寺里其他职员自然没察觉异样。
唯独朱瑯「看」出尊善体内的净力发生变化,利用「心眼」,以往尊善体内的净力运行平稳,分佈平均,未曾出过一丝乱流,可自和那叫艾德蒙的男子私谈后,尊善体内的净力竟会出现轻微波澜,起伏的程度,约莫是树叶落于水面掀起涟漪,虽称不上剧烈动盪,但尊善的内心实然產生些许杂念。
对此朱瑯没有过问,一来,他拉不下脸关心尊善,关心劲敌太难为情,像是承认自己输了,屈服了,想跟对方交好了。
即便心里有素,内心某处已将尊善视作父亲,但朱瑯打死不开口,面子比命重要。
二来,打探他人私事本就不礼貌,主动关心难保不会惹对方生气,也许尊善就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过去,要不他干什么拉艾德蒙去密室私聊?
没事拿过去开话题,尊善说不定会更难受。
其三,自谈话那天后,朱瑯心底也生了疙瘩。
那天其实没听到多少,谈话的最末才凑去偷听,单凭听到的桥段,只能推断尊善的过去叫「舜」。
舜杀了很多超常症患者,曾受僱于诺罗恩家族,前来净修罗寺取上代寺主武崇光的命,最后却败给武崇光,仅此。
仅仅如此,朱瑯对尊善的看法却有所转变。
会不会真如那叫艾德蒙的混帐所言?尊善只是想弥补内心的愧疚,才如此照顾寺里的患者?
会不会,尊善只是想替自己赎罪才收留恶鬼,只是想做点「符合世俗标准的善事」来掩盖过去,好证明自己是个好人?
真要如此,朱瑯会相当难过。
他不希望有人对他施予善意的动机是「为了弥补过去」,朱瑯希望那名伴他左右,陪他习武,教导他为人处世之道的父亲,是发自内心爱着他,是打从心底爱着他这头恶鬼。
若只是基于亏欠,不过是为了抚平愧疚才照顾他,那样朱瑯会觉得自己遭到欺骗。
真要那样,朱瑯会非常失望。
或许就是怕太过失望,怕再也无法维持现在的情谊才无法开口。
朱瑯选择视若无睹,他寧可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也不愿掀开过去的黑幕,就这么放任猜疑的种子埋藏心底??
某夜,朱瑯辗转难眠,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时不时刺疼皮肤。
确信不是跳蚤咬,比较像被人从后紧盯,不怀好意的目光自暗处刺来,但寮房内就朱瑯自己一人躺在草蓆上,周遭并无其他人,怪诡异。
闭目,朱瑯感受邻近寮房的气息没入平静,其他人都已入睡,唯独一人的气力八方警戒,彷彿绷紧的弓弦。
立于寺院门前的那人,其净力看似静止的水面,实则按捺水面下的波涛,汹涌的战意蓄势待发。
猜想是尊善紧绷的气场刺得自己无法入眠,朱瑯便起身走往户外,朝大门走去。
「这么晚了,你还站在这干嘛?」朱瑯站到尊善身后,他又是揉眼,又是哈欠。
「抱歉,吵到你。」尊善清楚自己的净力干扰朱瑯睡眠,他略带歉意别过身,轻抚小小恶鬼的头:「别站在这乾吹风,回房吧。」
「阿你勒?打算在这吹风吹到早上?」一整天练习下来,现在的朱瑯其实很睏。
「你这样会感冒,回房休息了,乖。」尊善没多做解释,只管将手轻放到朱瑯的双肩上,他将朱瑯转过身,要朱瑯赶紧回房。
「少把人当孩子。」朱瑯抖肩挣脱,他感到害臊:「嘖,不管你了。」
朱瑯头也不回,他快步往寮房的方向走,才走没几步,就要步入屋簷下时,一剑冷冽的杀气自阴影闪来,转瞬逼去朱瑯的睡意。
寒毛竖立,瞳孔急遽缩小,看清刀光的剎那,死神的镰刀已停在朱瑯颈前,没有声音,毫无预兆,反应不及,那把冰晶铸成的剑即将斩下恶鬼的头颅。
净力或许能赶上,或许能保住脑袋,或许。
这刀注定得挨,横竖得被砍,朱瑯自知要挨斩,偏偏他慌了,心一慌便无法使净力顺畅运行——会死。
恶鬼将死,但有人不准。
从后瞬来的武圣一手驳回杀令,尊善单手劈断冰剑,冰晶四溅,月光于四散的冰晶间折射,化作纷飞的镜面。
透过飞散的碎冰,朱瑯见到多名黑影随杀气袭来,三人,七人??至少十人!
清楚自己和尊善遭八方包围,朱瑯本想动作,却被未知的病症突然移到上空,他头下脚上,视野上下颠倒,紧接一柱冰峰,偌大的冰柱自地衝天,炸起砖瓦,冰峰本要贯穿朱瑯腹部,朱瑯的后领却被及时一扯,再次躲过死劫。
想也知道又被尊善所救,朱瑯来不及回头道谢,人就被扔下冰山,他沿倾斜的冰山翻滚,狼狈滚了十圈才找到立足点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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