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出塞》,第二首固然不错,但我现在还是喜欢最后一首多些。”
他拍着案几,谩声吟道:“从军十年余,能无分寸功。众人贵苟得,欲语羞雷同。中原有斗争,况在狄与戎。丈夫四方志,安可辞固穷。” 最后两句,重复了数次,拍得酒壶里的酒都洒了出来。
对面两人一阵沉默。杜甫忽然开口道:“这次若是良元兄事发,有司会判什么结果?”韩承沉思片刻,艰涩开口:“这个很难讲,要看右相的愤恨到什么地步了。他有心放过,罚俸便够了,若一心要找回面子,五刑避四也不奇怪。”
唐律计有五刑:笞、仗、徒、流、死。韩承说五刑避四,其意不言而喻。
李善德大笑,神意舒展:“今日不说这个,来喝酒,来喝酒。对了,我还有一件小事要拜托。” 说完他从腰间拿出一个绣囊,掷到桌上,听声响里面似有不少珠子。
“这是海外产的贝珠额链,你们两位拿着,空闲时帮我买些长安的好酒,尤其是兰桂芳,多买几坛,看是否有机会运去岭南。”
两人如何听不出这是托孤,正待闷闷举杯,忽然酒肆外进来一人。李善德定睛一看,竟是当初替冯元一传话的那个小宦官。
小宦官走到李善德案前,仍是面无表情:“今日未正,金明门。” 然后转身离开。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又是哪一出。金明门乃是兴庆宫西南的宫门,墙垣之上即是花萼相辉楼,这是要做什么?
李善德虽一头雾水,却不敢不信。上一次这“冯元一”让他去招福寺,结果赚得了杨国忠的信任,荔枝转运这才得以落地,这一次不知又安排了什么目的。
杜甫担心道:“会不会是右相的圈套?” 韩承却说:“右相想弄死良元兄,只怕比碾死蚂蚁还容易,用得着这么陷害么?”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一拍案几,对李善德道:“我们陪你去!”
算算时辰,如今差不多未初快过了。三人结了酒钱,匆匆朝金明门赶去。上一次是招福寺招待卫国公观霞龙,被李善德撞见,这次金明门附近应该也有什么活动,与他密切相关。
韩承与杜甫左右各一打听,发现这里今日居然有观民之仪。
所谓“观民”,是说圣人每月都会登上勤政务本楼与花萼相辉楼,向下俯观,取个体悯良庶、与民同乐之意。而聚在楼下的百姓,虽然要一直要保持叩拜,但趁身子抬起的瞬间,也能偷偷瞻仰一下龙颜。
今日轮到圣人登花萼相辉楼,百姓们都在金明门前聚齐,人头攒动,少说也有千人之数。可三人仍是不解,“冯元一”的意思难道是直接叩阙面圣?怎么可能?观民之时,禁卫戒备最为森严,根本连墙垣都无法靠近。何况圣人高居楼顶,你在下面喊什么,也难及圣听。
未正时分很快就到了,禁卫开始出面维持秩序。他们三个人都是有官身的,自然不会同百姓挤在一起,而是被安排在最前面一排,跟其他小官员聚在一块。放眼望去,一片青绿袍衫。
六品以上的官员,有的是机会近睹龙颜,不必跑这里来。只有七品以下的,才会借这个机会博一博存在感,说不定圣人独具慧眼,就把自己挑中了呢。
等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花萼相辉楼上开始有人影出现。禁军的呼喝连成一片,在场百姓纷纷跪伏,以额贴地。禁军对官员们的要求稍微松一些,这里不是朝会,只须立行大礼即可。
李善德行罢了礼,仰起头来,看到花萼相辉楼的最高一层,有一男一女凭栏而立。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但从衣着和周围侍者的态度来看,应该就是圣人和贵妃。
他的心脏跳得比刚才快了一些。这是李善德第一次亲眼见到这对全天下最著名的伉俪。
圣人与贵妃恩爱得很,两人并肩俯瞰,不时朝下面指指点点,意趣颇足。这时有第三个人影靠近,身材有些肥胖,手里还拿持一柄拂尘,肯定是个宦官。这宦官到了两人面前,朝下面一指,李善德突然发现,他指的方向正是自己,而贵妃的视线,也随之看过来。
他连忙垂下头,不敢以目光相接。
楼上三人嘀嘀咕咕,也不知说些什么。过不多时,忽然有使者从楼上奔至城头,用嘹亮的嗓门喊道:“赏嘉庆坊绿李一篮!”
百姓们和官员们的队伍一时有些散乱。嘉庆坊远在洛阳,那里出产的绿李极为鲜嫩。虽不及荔枝出名,京中能吃到的人,也不算多。圣人居然在观民时发下赏赐,不知是哪个幸运儿能拿到。
使者将篮子从城头垂吊下来,由禁军小校径直送到李善德面前。周围的官员无不面露羡慕与嫉妒,还有人在打听这人到底是谁,竟蒙圣人御赐水果。
一直到观民之礼结束,众人散去之后,再没发生过其他怪事。李善德站在街头提着果篮,有点哭笑不得,那冯元一就为了给他发点水果?可他看向韩十四,却发现对方双目放光,连连拍着自己肩膀。
“怎么回事?”
“良元兄,这次你可以放心了!”
“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