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飕—飕”的西风卷起漫天落叶,砸落抖若筛子的麻袋,亦铺满康县月下萧索的长街。
亥时将至,孤鹰掠过屋檐,长啸破空。
乐华虚望着临街木门前高挂的灯笼,低声问车内的江晚璃:“属下去敲门?”
江晚璃摩挲着袖口滑溜溜的兔毛,自车窗处观望对面的私宅,院内盏盏烛光正次第熄灭,窗口大片大片变暗,逐渐与黑夜融为一体。
此景过眼,她收回怅然的眸光,拢紧了窗子:“罢了,明早再来,容湄儿睡个好觉。”
“是。”
哒哒的马蹄缓行于无人的长街。
与此同时,那漆黑的宅院回廊前,有俩人在交头接耳:
“您何事神神秘秘的?湄儿睡了?”
“睡了,唉…”
“今儿我说漏了嘴,湄儿肯定猜到你的人偷跟她了。她是我带大的,那犟脾气我实在清楚。整个下午,我这心七上八下的,琢磨着不能再瞒咯,再瞒非得瞒出仇来不可。”
“说漏了?!您…您真是累糊涂了。可现下,雁柔疯成那般,湄儿又恨着我,家里一团乱麻,不是跟她摊牌的良机罢?她的病也没好全,若一时接受不了真相,会否像雁柔一样…”
“闭嘴!你咒谁呢?明日说是不说,给个痛快话。”
“我只是担心万里有个一…这些年,最盼她平安长大的人,是我。您若征求我的意见,我不同意。十七年都瞒过去了,不差这几日。”
“不说?那她明早起床要是闹起来,怎么办?”
“您乐意松口,就说您瞒的事儿。至于我的事,时机不对,唯有只字不提。吱呀…砰。”
“唉—”
商讨未果的慧娘阖眸苦叹着,颤巍巍挪回东院暖炉前,将身上寒气烤散才转身进屋。
一束宽如鸡蛋大小的澄明月色射穿本该结霜的窗纸,恰洒落林烟湄熟睡的脸颊。慧娘瞥见这道光,老迈的眸子诧异眯起,蹑手蹑脚地把外衫挂至窗前,遮下了此片突兀的光晕。
翌日晨起,阴云漫天。
没了朝阳的光扰梦,大家免不得贪睡。鸡鸣犬吠之际,寸瑶才苏醒,一睁眼惊觉差点睡过私塾早课,抓起外衫就直扑家门,边走边挽发。
行至门口,宅门是半开的。
寸瑶瞥见台阶下候着的马车,眉心锁起,急切吩咐门房:
“换马来!说多少次了,赶早时不用车。”
“家主,这不是家里的马车。”
门房为难地瞄着外头,话不明言:“她们来找您的,天没亮就到了。”
寸瑶愣了须臾,揣着狐疑踏下台阶,来到了马车前。
她刚要开口,车窗毫无预兆地推开,露出一张嫣然笑靥:“寸娘子,久违。”
温存问候入耳的刹那,寸瑶面色骤冷,厉声道:“管家!送客!”
“我并未进门,何来送客一说?怎么,这巷子,您也买下了?”
听得逐客令,江晚璃的笑意非但未消,反而更明艳了些。她缓步走下马车,立于寸瑶身旁,欣赏对面人起急后戒备满满的冷面,还故意探身近前,与人附耳:
“这么怕我来,是明知掳走湄儿的做法不占理么?您若不想我将此事宣扬的满巷街坊尽知,不如请我进门用杯早茶?”
“荒唐。”
寸瑶切齿冷笑,将手背去了身后握紧:
“我替慧娘接孙女回家,有何不妥?倒是楚姑娘,一大早堵我家门,耽搁我去学堂,好生无礼。我家不欢迎你,快些离开。”
“哦?我倒是忘了,寸娘子是要教书育人的。不过,在下很费解,一个违背律法随意抢掠妇女的贼,能教会幼童礼义廉耻么?我是否该高声喊一喊,让街坊们长个心眼?”
江晚璃眯着眸子,正对寸瑶,往前迈了一步又一步,逼得人不得不倒退避让。
寸瑶的脚跟磕到石阶,呼吸明显发紧:“别太过分!再无礼纠缠,该喊人的是我。”
“您随意。”
江晚璃悠然环起双臂,全不在意似的低眉扫视街景:
“其实,我今日来,明知难以轻松接走湄儿。因此,我此来就为热闹。您主动闹,我瞧着;您不闹,我来闹。”
“你…!”
寸瑶显然是没料到江晚璃会跟她耍无赖,气得语塞当场。
江晚璃回以从容浅笑。
寸瑶对上这挑衅意味十足的神情,脸色一度青黑无比。可她沉默几息,那昭然怒气竟化作了同样戏谑的笑,再开口时,语气柔和得反常:
“管家,这厮门前闹事,劳你去报官。”
管家闻声,片刻不敢耽搁,提腿就走。
江晚璃无动于衷,只因——
身侧“当啷”一声,乐华跨步近前,长剑出鞘,拦了管家的去路。
“这是何意?”
寸瑶微扬起下颌:“楚姑娘,这里可不是朔方,你舞刀弄枪合适吗?”
江晚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