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她确实吃这套,听人诉说忧虑,便再狠不下心说重话:“那,阿姊别听我牢骚了,躺下睡会吧。你醒之前,我不走。”
“等我醒后再走,是这意思么?”
江晚璃不假思索地追问,还怄气冷哼:“若如此,我睡死好了。”
“…”
林烟湄一掌捂住她的嘴,因小算盘被人猜中,她无言以对,只得沉默。
这反应过眼,江晚璃了然,小鬼一门心思要踹翻她仅存的侥幸:“打定主意抛弃我?”
“阿姊…”
一番直白追问逼得林烟湄胸口发堵,脑中更有万般不解:“你不厌恶我的身世?你不怕吗?我可是流放犯的后人,血脉至亲犯的皆是谋逆大罪啊。我都接受不了,你,你怎么…”
“那又如何?犯罪的是你么?时移事异,即便你们是华王后嗣,事到如今,借你十个胆子,你有触动君位的本事么?”
江晚璃无奈苦笑:“三十多年的事儿了,今上即位时就颁旨赦免了此案存活的一干人等,你们已是自由身,不再是犯人,懂么?”
“说的轻巧,哪有这么简单?”
林烟湄只当江晚璃是出于好心宽慰她的立场,违心编排了这通漂亮话:
“阿姊,我们…门不当户不对,你家里不会接纳我的。我自然舍不得你,但为一己私欲,黏在你身边,也许会害了你…我不能。”
寸瑶也好,林欣和怜虹也罢,皆各有势力。若大家真能如普通百姓般恣意轻松地活着,又何必冒险豢养打手?
若一旨赦令真能不计前嫌,林雁柔又为何不敢认她?向阳村的大伙又何苦自愿护着她?林烟湄仿佛一夜间长大了,尽管她无法认同生母和婆婆的决断,却也依稀能理解她们的顾虑。
“害我?如何害的?你不跟我商量就要抛弃我,这不自私么?”
江晚璃实在摸不着头脑,小鬼肚子里如今装了些什么杂七杂八的思量?以前不这样呀!
时至今日,她仍清楚铭记初次情动时的感触,懵懂的爱慕源自小鬼永远乐观无畏的心态,和惯常蓬勃昂扬、遇难则进的生命力。
那时的小鬼年岁虽浅,却最是体贴入微,善于自苦难中挖掘美好,从不东想西想,硬是将伤重忧郁的她拉出了厌世的深渊,重燃生机。便是此等处世魅力,令江晚璃对其生出了依赖之心…
而当下畏首畏尾,忧思满腹的林烟湄,与从前简直判若两人。
“我…”
林烟湄原本想把真实顾虑深埋的。
不知怎得,她触及江晚璃恳切目光的刹那,忽觉心门顿开,倾诉的冲动战胜理智,促使她将思量宣之于口:
“实话讲,我…想去州府坦陈身世,请府尊驳回秀才的功名。顶着婆婆营造的假身份领朝廷俸禄,我心里别扭,很不安。”
“呵…”
闻言,江晚璃颇有些哭笑不得。
昔年在向阳村,提到慧娘是流放犯一事,林烟湄曾信誓旦旦地保证,向阳村这群人个顶个的善良,她不信大伙真的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今朝,小鬼怎还自己羞愧上了?变卦了?
林烟湄能面不改色说出这番话,江晚璃都做不到无动于衷地听完:
“湄儿,你现在脑子不清醒,不适合思量决断。不提旁的,慧娘和向阳村民受恶吏欺压多年,未得律法的公允对待,是受了委屈的。你靠苦读换回功名俸禄奉养她,无错。”
林烟湄绕不过弯来:“可是…”
“没有可是!”
江晚璃肃然打断。
小鬼怎会有自曝身世的思量?太危险了,若真如此做,她即便贵为储君,也无十足把握保林烟湄周全。朝廷明言颁布的诏令是一回事,帝王私下的忌惮可是另外一回事!
此刻,林烟湄明显被江晚璃的反常态度闹懵了,唇齿微张,似乎想辩驳什么,但终究没吱声。
这糊涂又隐忍的神情看得江晚璃好不心疼,她松开搂人的手,手掌交握调整过呼吸,尽力放柔了话音:
“湄儿之前曾说,笃信婆婆她们有屈枉,可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