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仰头喝了一口,当着我的面吞了下去。
见状,我立刻抢过那个皮囊。我没顾及他是否也需要喝水,只是一鼓作气地把里头的水全部喝完。至此,我才意识到自己其实还不想死,而我的身体也早已濒临极限;若不是这孩子现身得及时,我将会成为沙漠中无数的白骨之一,我的尸身永远也不会被人发现。
「我知道没有人接纳你的感觉。很久以前,我弟弟也曾经这么对我。祂使我的家人都不待见我,把我赶了出去……
「我没地方好去,只好在一个什么人都没有的地方待了下来。很寂寞,孤零零的,我讨厌那种感觉,却只能这么独自一个人,在那里待了很久、很久。」
那孩子牵着我的手,带我一步步远离沙漠。
我们来到一座看上去极为贫困又寒磣的小镇。那里没有守卫、没有大门,自然也就没有宵禁,镇上却连一个路人也没有,街上不见灯光,屋子里也无人点灯,看起来不像是有人居住。
这是一座死城,是从前的我绝不肯踏足的,却是那时的我最求之不得的救命场所。
「这里是我的家。」他领着我进入一座破落的小庙──供奉死神内尔加勒的庙。
在西亚,内尔加勒象徵着疾病、瘟疫、战争与贫穷,因此向来是不被人欢迎与待见的神明。如果这是一间祭拜恩基、马杜克或是伊南娜的庙,这里也就不会是一座死城了。
他自供奉着内尔加勒像的法柜里,拿出一盆饼,「这是我的珍藏,吃吧。」
当下我也没管那饼到底放了多久,只觉得当碗递到我的面前时,饼上的香油味特别的馋人。我确实是饿了,这孩子给我的一切东西都如此地及时,它们或许看上去很稀松平常,可缺了任何一样,我都会死。他真是我的及时雨。
当晚,我宿在庙里,小孩子与我相对而眠。
寂静的月光穿入泥砖糊成的窗牖。我睡在铺着破布的地上,问他:「你为什么要救我?你有什么目的。」
他睡着的地方连破布都没有。他对着我笑道:「对你这样的人,我能有什么目的嘛!不就是因为你在心里面求救,我才来的吗?照顾像你这么麻烦的人类,就是我一直以来的职责啊。」
……
我的思绪回到如今,这才发现,那个小孩的长相与欧西里斯来人间见我那时,容貌如出一辙。
内尔加勒是冥神,欧西里斯也是冥神,也就是说,苏美尔、巴比伦与亚述共同祭祀的内尔加勒,其实就是欧西里斯。名字虽然在各地区不一样,可这几个地方拜的神是同一个。
内尔加勒庙就是欧西里斯的家,而我与祂,早从我们第一世的时候就认识了。那时候,要不是祂让我感觉到人性的温暖、给了我安心的感觉,对我伸出援手,还没等到回国见内弗尔卡拉,我就已经死在沙漠里了。
祂救了我……而且祂救了我很多次,非常多次。
『我怎么、怎么会忘了你……』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为什么就连这么重要的事,我都会忘记呢?』
或许是出于无奈,欧西里斯在苦笑,「没有关係,我不介意你记不记得我。因为每一次来见你,都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祂终于对我伸出手,祂想抹我脸上的泪水,可祂无法碰触我,这使祂露出洩气的表情。
我赶忙把自己的眼泪鼻涕用手抹了抹。我不想看到祂对我露出这样的神情。我不想祂因为我的事情而难过。我想祂永远都开开心心地和我聊天、对着我讲垃圾话还有眾神的八卦。
祂不要我的回报,祂对我永远都如此地无私;身为一介凡人,我却总是无止尽地向祂索求,这让我感觉特别惭愧。
在我怨叹自己的命运,怪罪诅咒使我痛苦之时,我从没想过,欧西里斯祂始终在等我、陪我、迎接我、帮助我,祂……就是我的力量。
我绝非单靠我一个人的力量,破除了邪神阿佩普的诅咒;如若欧西里斯在这段期间没有扶持我,我早就葬身在无穷尽的黑暗中,永世不得救赎。
儘管如此,我却还是无法忍住自私──我就是想要欧西里斯。我要祂和我在一起。
「次元通道快关上了,你该出发了。」欧西里斯对着我吹了一口气。一阵好闻的兰麝香气袭面而来,我的灵魂自原地飘起,即将被吸入通道中。
我对着他摇头。我不要走,我不要!
欧西里斯站在通道前看着我,「等你寿终正寝之后,我再来接你,让你永远住在冥界。答应我,好吗?」祂对着我,伸出祂的小指头。
儘管我明白,我很可能碰不到祂,却还是对着祂,同样地伸出我的小指头。我想勾住祂的手,「好,我答应你!就这么说定了,这一次祢不可以骗我,绝对不可以!」
这一刻,我们两个的手指勾上了。一股触电般的麻痒感,自小指头处袭来。而我透过与祂的联系,自脑海里,听见祂的心声:
──瓦提耶,其实我一直都捨不得离开你。
──下一次,我不会再眼睁睁看着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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