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墨云澜丝毫没有上次那般急着“逐客”的意思。她极其自然地收拾着碗筷,同时对杜野吩咐道:“你去辅导一下千行的功课。”语气平淡得如同在安排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家务,理所当然得让杜野心头微颤。
杜野没有拒绝,或者说,她内心深处的渴望让她根本无法拒绝。她不想离开这个空间,不想离开古灵精怪依赖着她的墨千行,更不想离开眼前这个卸下少将光环、穿着浅蓝色家居服、周身散发着恬淡温和气息的墨云澜。甚至连空气中那缕若有若无、清冽淡雅的白茶信息素,都成了让她沉溺的毒药。她贪婪地想要将这偷来的、如同梦幻泡影般的温馨时光,无限拉长。
她走进墨千行的房间,在柔和的台灯下陪着小朋友写作业。客厅里传来墨云澜收拾碗碟和玩具的声音,叮当作响,充满了生活气息。杜野的心跳在寂静中擂动,一个大胆得近乎奢侈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这像极了一家三口,平凡而普通的一天。
墨千行写完了作业,小孩子终究藏不住心事。她放下笔,仰起小脸,带着担忧小声问:“杜野姐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和妈妈……好像都不开心的样子?”
墨少将不开心吗?杜野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怎么会开心呢?自己就像一个行走的麻烦制造机,一次次给她带来风波,一次次需要她动用权势去回护、去平息。而她,总是那样沉默地包容着,甚至可以说是纵容着。纵容着自己一次次逾越界限的注视,纵容着自己笨拙地靠近,如今,又纵容着自己决然地离开。她什么都不说,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山,看着自己这只受伤的小鸟跌跌撞撞地飞向她寻求庇护,又平静地目送自己鼓起勇气,再次飞向未知的风雨。
墨云澜没有挽留,没有叮嘱,没有表露任何临别的不舍。但杜野知道,那是她习惯了将汹涌的情感深埋于坚冰之下,习惯了以冷若冰霜示人。而杜野,却仿佛拥有了穿透那厚重冰层的钥匙,清晰地感知到了内里那份滚烫的柔软。
这些复杂的心绪无法向年幼的墨千行诉说。杜野只能压下心头的酸涩,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解释:“因为一些工作安排,杜野姐姐要调去很远的地方了,可能……要很久很久才能再陪千行玩了。”
离别的伤感瞬间席卷了小小的墨千行。大大的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她强忍着不让它们掉下来,声音带着哭腔问:“那……那以后还能见到杜野姐姐吗?”
看着那双与墨云澜如出一辙的、此刻盛满泪水的眼睛,杜野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几乎无法呼吸。她扶住墨千行小小的肩膀,蹲下身,目光与她平视,一字一句,如同最郑重的誓言:
“千行,杜野姐姐向你保证,”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我一定会回来找你和妈妈的。”
“哇……”墨千行再也忍不住,猛地扑进杜野怀里,小小的身体因为抽泣而颤抖,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杜野制服的内衬,那份灼热仿佛能穿透布料,一直熨烫到她的心尖上。
夜渐深。墨云澜让洗漱完毕的墨千行先去睡觉。小家伙很坚强,尽管眼睛红红的,还是自己乖乖走进了卧室。客厅里只剩下两人。
墨云澜穿着那身浅蓝色的柔软家居服,卸去了所有属于少将的锋芒,在柔和的灯光下,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属于年轻母亲的温润光泽,恬淡而宁静。
杜野知道,告别的时候到了。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口告辞。
“等等。”墨云澜却先一步叫住了她。她转身,从旁边的置物架上拿起一本看起来很普通的棕色皮质记事本。本子的边角有些磨损,显然有些年头了。
她走到杜野面前,将笔记本递了过去。
“这个,”墨云澜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珍重,“里面是我自己写的一些作战心得,你拿着吧。去了新的单位……或许能用得上。”
“少将,这……”杜野看着眼前这本承载着墨云澜无数经验与智慧的、一笔一划手写而成的笔记,心情沉重得如同压着千钧巨石。这份礼物太珍贵了,珍贵得让她几乎无法承受其分量。
“放心,里面没有涉密内容……”墨云澜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解释了一句。她停顿了一下,嘴唇微动,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
她的眼神在杜野脸上停留了片刻,那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却都归于一种克制的平静,只化作一句简单到近乎苍白的:
“好好干。”
一瞬间,连墨云澜自己都感到一丝气馁。她恨自己语言的匮乏,恨自己无法像邵青羽那样调侃,像凌弋星那样直白,甚至无法像普通朋友那样说一句“保重”或“常联系”。她习惯了用行动代替言语,习惯了将所有的情绪深埋。于是此刻,面对这个即将远行、让她心绪难平的年轻alpha,她竟找不出一句足够表达心意的语言。千言万语,仿佛都被堵在了喉咙里,最终只能干涩地挤出这三个字。
然而,她却忽略了一点——忽略了空气中那无声的语言。
就在她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