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岚苼缓缓回过头来,看着他,被动摇了。
他笑起来,“下一世你的命格簿,可以自己书写,来替天道当这个执笔之人。如何?”
鬼使神差地,赵岚苼点了点头。随着他离开了鹿雪岭,沿着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血色河流走了很久,来到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地方。
一个活人绝对不会来到的地方。
从此以后,她就如同一只被豢养的金丝雀,再也没踏出过此处一步。这里没有昼夜交替,没有四季更迭,更没有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就连时间的流逝都感觉不到。
而那个人,会时常来看她,会在她的耳边低语,会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在她手心写下一个名字。如果赵岚苼清醒时,就会问他,“我什么才能离开这里?”
那人永远都只会告诉她,“快了,你要再等一等。”
赵岚苼根本不知道她在等什么,不知过了多久,不知等了多久。终于有一日,他最后一次来看她了。
黑色的身影在她面前慢慢俯身,“我们等到了赵岚苼。回去吧,去改写前世的结局,去逆转这天道给予你的结局吧。”
然后,他贴近赵岚苼耳畔,淡淡血味和一丝彼岸花香是赵岚苼再熟悉不过的,属于他的味道。
正如这么久以来他日日在赵岚苼耳边低语道的,在她手心中书写下的,他最后一次说道:
“别忘了,杀了沿肆,不得好死。”
第76章 新娘
赵岚苼从梦中惊醒过来,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杀了沿肆,不得好死。”
这句话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烙印进了她的灵魂,而一遍遍对她说出这句话的那个人, 赵岚苼对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重生之后,赵岚苼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是随沿肆进宫的第一个晚上, 但因为是在梦中所以她并没有多想。第二次在巫木谷的湖中央, 第三次在跳下地府前的死人坑边, 都是在现实中凭空出现的幻听。甚至每一次赵岚苼的脑海中都会出现沿肆各种凄惨的死状, 伴随的,也始终是这个阴诡且带有诱导意味的声音。
然而,远不止于此, 即便是在前一世, 她也该死死地记住这个声音。
楼兰法师。
赵岚苼怒目圆睁,重重地在被褥上锤了一拳,怒火中烧的同时,后背却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一丝恐惧之感渐渐爬上心头。
前世今生,一切似乎都与这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就像暗中拨弄每个人命运以此取乐的鬼神, 无论赵岚苼怎么选择去走, 回过神来竟还是在此人的操控之中。
赵岚苼更为笃定, 这个梦中她死后的情形是真实发生且存在过的。她当时的七魂六魄并不完整所以意识不清, 此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 让赵岚苼这一世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记忆。
他作为楼兰法师出现在赵岚苼面前时, 她猜不出他的身份。但现在所有的线索组合到一起, 这个答案其实已经昭然若揭。
“做噩梦了?”
赵岚苼想得太出神, 都没察觉道沿肆何时坐在了自己身边的床沿,也不知她昏睡的这段时间里去了哪里,身上带过来了丝丝缕缕的寒气。赵岚苼刚从被窝里起身,身上还暖着,冷不丁地被这寒气扑到抖了一下。
“抱歉。”
察觉到的沿肆往床尾坐了坐,离赵岚苼远了好些。
地府湿冷,又无太多用于取暖的东西,明明他才是最该畏寒的,竟还这般小心她被冷到。
赵岚苼心里顿时热热的,扯了被子披到了沿肆身上,“我挺热的,你盖着吧。”
棉被里还裹挟着满满当当的属于赵岚苼的温度与气味,温热的甜香味扑在沿肆身上,确实即刻便缓解了他身上带进来的寒意。
沿肆也没拒绝,修长苍白的手指扶了大红锦被的一角,堪堪与赵岚苼抽手时的指尖擦过,被子里的温暖被糅合进了两人间倏然微妙起来的气氛中。
“嗯,确实挺热的。”
沿肆面色如常,语气里却有些许逗弄的意味,嘴角也挂了些若有似无的笑。赵岚苼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共盖一床被子在当下确实有些暧昧了,虽然只是赵岚苼刚刚盖过又搭在他身上的。
一路同行这么久,两人之间的氛围不知不觉间就发生了改变。从最开始的身份尊卑分明,到后来的朋友相处。这一世的沿肆,已经不再是赵岚苼心里那个长不大又总有些别扭的少年了。百年间他独身一人谋得如此高位,心智谋略不知比常人成熟多少,很多时候就连赵岚苼都猜不透他的想法。
但无论时过境迁,师徒关系始终是赵岚苼心中最后一道底线。只是如今身份改换,很多事做起来习惯,却有些过于亲密显得不合时宜了。
赵岚苼有些紧张,她害怕这段关系脱离掌控,更不知沿肆是怎么想的,却也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态度在改变。
“你的伤怎么样了?”她看沿肆虽然心情不错,但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有些愧疚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