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不得不出言道,“先让大夫处理伤口,旁的事容后再说。”
谢予朝将被自己划伤的右臂藏到身后,仿佛不知疼痛,放任鲜红的血滴落在地。
“放我出去。”他说,“除非你们放我出去,不然我就死在这里。”
林管家无奈,“少爷既说自己已经不是孩子,又为何要说这般孩子气的话,岂能这样拿自己的性命相挟。何况老爷现在不在家,没有人做得了主,少爷至少等老爷回来。在此之前,先包扎好伤口。”
“我等不了了!”谢予朝怒道,拿着碎瓷直接抵到了自己脖颈,“为什么任何事情都要他来做主,明明是我的人生!你们最好现在就放我出去,不然……”
“少爷!”
林管家忽地高声打断,语中多了几分平日里不曾有的冷硬。
谢予朝满是愤怒的眼中逐渐多了委屈。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林管家根本心硬不起来,他陪自家少爷的时间,比老爷要多得多。见其如此激动,好似在崩溃边缘,自己的心里就好像被刀割了一般。
“我要出去。”谢予朝坚定道,在众目睽睽下迈开步子往外走。
小厮们不知该不该拦,拦是老爷的命令,可此刻少爷手中的碎瓷看起来真的很锋利,稍有不甚就能划破血肉,他们哪敢轻举妄动。
于是纷纷看向林管家。
林管家紧盯着谢予朝的动作,眼看他跨过了门槛,仍迟迟没有开口。
一走出房门,谢予朝掉头就跑,很快消失在众人眼前。
小厮忍不住问:“老爷那边,要怎么交待?”
林管家想,尽管他处理不当,可他毕竟在这个家里待了三十多年。即便会受到责罚,应该也不至于会被赶走,会被打死。
既然如此,放任他的少爷又如何呢。
他只是说:“派人跟紧了,护着他。”
临近傍晚,宋宝媛只身回府。
虽然听琼娘说,悬赏令一公开就被人接下,但这并不是万无一失的事情。刺杀当朝首辅,既影响颇深,又困难重重,在巨额悬赏下有人敢接,但未必有本事做到。
她不能坐以待毙。
既然江珂玉说,在其书房里藏着记录百官底细的卷轴,那她是不是可以在其中,找到可以左右局势的人。
宋宝媛已经很久没回过府了,更别说去书房。
府中无人打理,略有衰败之相,如同不好的暗示,令宋宝媛的心情裹上一层沉闷。
推开书房的门,一股尘封已久的笔墨气息扑面而来,除此之外,还有常年存在的颜料的味道。
宋宝媛的视线落在凌乱的桌上,蓦然想起那日天高气朗,阳光穿过窗户,落在桌上栩栩如生的女子画卷上。
就是那日、那个瞬间,她有了倍加折磨自己的心结。
宋宝媛晃了晃脑袋,不愿再想。
她径直走向画架,伸手摸到最上层,竟然碰了一手灰。看来不仅很久没人进来打扫过,这间房的主人也很久没有作画了。
宋宝媛将一大摞又一大摞的画轴搬出,终于在挪开差不多一半时,看到了后头的暗格。
她伸手一摁,没想到轻易就打开了,只是“啪嗒”一声,她不小心碰倒了一份画轴。
这幅画在她脚下铺开,她蹲身欲将其捡起,但在指腹与画卷咫尺距离时顿住了动作。
画上美人伏案,阖目而眠,清风大方穿过敞开的窗,撩拨她如海浪般湛蓝的裙摆。
在右下角,有几个漂亮的字。
妻——宝媛。
宋宝媛记得,自己看完账本,总是在卧房那张桌上趴着小憩一会儿。不知这是哪个寻常的午后,不知何时被画在了纸上。
但有所不实之处,画中的她眉间有一点朱砂,添了几分娇憨与俏皮,与真正的她不同。
宋宝媛呆怔许久,抬头环视一圈被她搬下的、还留在画架上的,数不清的画轴。
鬼使神差的,她就近拿起手边另一幅,将其打开。
还是她。
是她撑着伞站在家门前、台阶下,翘首以盼。雨点落地溅起,打湿了她的鞋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