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令人险些睁不开眼睛,俞韜一直觉得,龚讳身上除了密布的乌云,亦有另外一束光,那束泡在烂泥里数载却依然澄澈的光。
「明天放学带你去见一个人,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龚讳捏了捏俞韜的手,「有没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
俞韜无视那句丑媳妇,好奇地问道:「谁?」
龚讳将食指放在唇前,嘘地一声:「秘密,」他好像对俞韜的手特别感兴趣,抓到眼前反覆地看,还不断捏着他的指节,「是不是弹钢琴的人手都特别好看啊?」
俞韜由着龚讳,笑道:「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不了,」龚讳摇了摇头,「那玩意儿不适合我,」他把自己的手放在俞韜面前晃了晃,「我这双,是拿来打架的手。」
龚讳又抓起俞韜的手,同样放到他眼前晃了晃,「你这双呢,才是生来弹钢琴的手。」
他放开俞韜的手,随性地靠在沙发上,「我还没看过庶民弹钢琴呢,你随便弹一首我听听?」
俞韜白了他一眼,「我也没看过会打架的少爷。」
「别对少爷有偏见,谁说少爷就不能打架了?」
俞韜发现眼前这人不仅无耻,还很双标。
最后,俞韜还是坐上了琴椅,龚讳是唯一的观眾,他将手轻轻放上琴键,腰背挺直,比一旁大爷似的龚讳还要有少爷的范儿。
俞韜想了想,随后手指开始在琴键上舞动,唇边浅浅掛着笑容,轻快的音乐自指尖流泻而出。
「操,」龚讳乐了,跟着哼了几段,「收垃圾了啊。」
他支頜看着俞韜,他不懂音乐,不知道钢琴怎样才算弹得好,他只觉得他家小孩儿在投注心力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时,特别特别的耀眼。
而许擎将俞韜吹捧的那么夸张,其实不只因为他们是发小,也有肯定俞韜实力的一部分吧?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一曲<给爱丽丝>弹毕,俞韜转头朝龚讳笑道:「怎样?韜哥牛逼吧?」
那一刻,少年人嘴角上扬,眼里的清浅笑意随着龚讳颤动的心轻轻晃着,好像随时会溢出来般。
日光灯照下,将龚讳的神情衬得更加沉醉而温柔,他点了点头,朝俞韜伸出大拇指,口气骄傲而宠溺,「很牛逼,不只这回比赛,下回、下下回、下下下回,我家小孩儿都能拿第一。」
他永远是他心中那个无可替代的no1。
俞韜这回没计较龚讳喊他小孩儿了,他轻轻抚着琴键,突然觉得这些年的自己好像真的有点过于鑽牛角尖了。
弹琴是俞韜这辈子最喜欢做的一件事,他为什么要因为对父母的愧疚,而扼杀自己的梦想呢?
如果有那么一个人,不管你做了什么都能为你鼓掌、因你骄傲,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吧?
俞韜心想要是他没再遇到这个男孩子,恐怕他这辈子大概也就那样了,但而今他遇到了他,一切都会慢慢变好。
就像龚讳所说的,他们都只有十六岁,正是最衝动也最耀眼的年纪,心只有一隅,比花生米大不了多少,装那些懵懵懂懂的爱情和对未来的各种想像就快不够空间了,干嘛还自找那么多麻烦?
「你知道韜光养讳吗?」深夜,龚讳在床上抱着俞韜,问道。
「知道,」俞韜偶尔也是会去滑滑学校论坛的,估计是他们举止太张扬,cp楼从他俩还没确定关係前就盖得跟101差不多高了,「我们的cp名字?」
龚讳将下巴搁在俞韜头顶上,嗯了一声,「我觉得他们真的很会取名字。」
「怎么说?」
龚讳看了他一眼,笑了,「俞韜用他的光养着龚讳,」他亲了俞韜一口,「你就是我的救赎。」
俞韜心想他又没为龚讳做过什么,要也是龚讳才是他的救赎,「矫情。」
龚讳笑道:「你知道吗?我已经从我妈的房间搬出来了,以后不住那儿了。」
俞韜惊讶地爬起身看着他,龚讳戳了戳他的脸颊,道:「我暂时还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别墅捨不得卖出去,不过总能跨过去的。」
「为什么?」
龚讳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他知道自己的有些行为在外人来看过于特立独行,几乎到有病的程度了。
他不确定俞韜知不知道这十几年,他仍然住在他妈当初自杀的房间里,也不确定俞韜知道后会不会对他心生畏惧,也跟其他人一样,觉得他很变态。
眼下看来俞韜是清楚的,以前龚讳不在意旁人指指点点,但现在他怕了,他不想要俞韜身上被人贴上神经病男朋友的标籤。
因为俞韜,他走出了第一步,虽然仅仅只是从那间房间走出来而已,那些事并不是短短几天几个月就能放下的,他跨出的这一步,对他的意义,更甚阿姆斯壮当初登上月球的那一步。
所以说俞韜是他的救赎一点也不为过,他就是他踽踽独行时,衝破夜幕乍现的那一束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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