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看着她,语气虽平缓,却很强硬:“我知你心中忧惧,但是菩珠你得明白,玉门关外,大漠茫茫,若要寻人,绝非易事。”
他顿了顿,目光静静落在她苍白消瘦的脸上:“若人还未寻到,你先倒下了,就算你不愿我也只能把你带回长安。”
盛菩珠闻言,猛地抬起头。
勉强吃下一块巴掌大的胡饼,小半碗肉汤,胃里依旧不适,但至少麻木的四肢,渐渐有了暖意。
“好好吃饭,这才对。”沈策像小时候那样,伸手在盛菩珠脑袋上摸了摸。
等她放下碗筷,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颗松子糖递上前:“最后一颗,吃吧。”
这糖也不知沈策什么时候藏在身上的,从长安出发这一路上,每当她快倒下的时候,他总会这样塞一颗甜滋滋的松子糖给她。
“等糖吃完,我们就到了。”
永远吃不完的糖,和仿佛没有尽头的路。
行帐安静,沈策起身收拾碗筷,抬头看她:“细作找到了,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谢执砚的消息。”
“你好好休息。”
盛菩珠艰涩开口:“灵堂是傅云峥烧的?”
“嗯,是他。”
盛菩珠笑得勉强:“我虽然知道棺椁里面不是他,但依旧还是逃不开难受的情绪。”
沈策捏着眉心,走到毡帘边的时候停了步伐:“军中的事我不好说。”
“但半年前玉门关被攻陷,的确蹊跷事太多。”
“既然传出谢执砚战死的消息,必然是各方人马都想确认真假,那么只有乱了灵堂,火烧棺椁,才能逼得暗中想要一探究竟的人自乱阵脚。”
满地鲜血淋漓,未曾来得及收拾的尸块,再次浮现在盛菩珠眼前,她捂着唇干呕一声:“我知道傅云峥的用意,只是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场景。”
沈策点头表示理解:“不要多想,你已经是很厉害的女郎了。”
夜深人静,周遭的喧嚣渐渐平息。
盛菩珠睡在谢执砚的行帐中,这里的一切都让她莫名贪恋。
闭着眼睛难以入眠,最终起身,目光落在架子上那件玄色的大氅上,她走过去,将大氅取下,抱入怀中。
将脸深深埋进柔软厚重的大氅里,隐约还能闻到那一丝令她安心的清冽柏子香。
盛菩珠就这样紧紧抱着玄色的大氅,蜷缩在冰冷的矮榻,沉沉地昏睡过去。
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见行帐外传来声响,紧接着,行帐的厚毡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他颀长高大的
身影走近,带着一身风尘,整个人如同浸透了夜色。
“菩珠。”
谢执砚低声唤她,暗沉的嗓音有些沙哑:“我回来了。”
盛菩珠愣愣望着他,心脏骤然毫无预兆地绞痛,胸口发疼。
她挣扎着想起来,明明近在咫尺,她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谢执砚的脸,眼泪落下来,在她试图想要拉住他的时候,身体陡然朝下坠落,失重感令她头晕目眩。
“啊。”盛菩珠短促地惊叫一声,喘着气,睁开了眼睛,浑身冷汗,怀中依旧紧紧抱着那件冰冷的大氅。
目之所及,只有烛影昏暗。
“菩珠,是不是梦魇了。”行帐外,沈策的声音随之传来。
盛菩珠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雷鸣似的心悸:“阿兄,我没事。”
天色尚未明亮,厚实的毡帘掀开,沈策手里端着热水和一块干净的帕子。
他见盛菩珠满脸都是冷汗,沉默将铜盆放在矮几上,浸湿帕子拧干,递给她:“擦擦脸,会舒服些。”
“阿兄没睡?”盛菩珠颤抖接过帕子。
沈策在她身前坐下来,用手背碰了碰光洁的前额。
“睡了的,只是不放心你,过来看看。”
“万幸,夜里没有高热。”
“时辰还早,继续睡吧。”
盛菩珠摇头:“不了,我不睡了。”
虽然困意依旧,但她根本不敢再睡,这些天入睡后,梦里梦外时常分不清楚。
她时常想起老夫人说的话,活着的时候,总因担心无数次梦到战亡,而离开的人,总会在梦里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