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大郎与宝瑢才从街里回来,板车上推了一板车的腊肉腊肠,这是请人灌的,自家灌既麻烦又耽搁时间,去猪肉铺子里头买肉出几个钱叫手熟的伙计捎带手灌了正好省事。
宝瑢跟在大哥后头,避开徐氏眼神,手里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杂书,杂书压在底下,最上头是一本正经杂记画册。
兄妹俩见董家哥儿在家里,点点头打过招呼。
董恒之回了礼,只觉得脑子里稀里糊涂,“汴京不似姑苏,冬日长,天也寒冷,表兄表妹出去摆摊多添两件厚衣裳——”
甄家大郎莫名其妙的搔了搔头,应了一声将猪肉推去灶间,倒是宝瑢,笑眯眯地冲董恒之说道,“这话我会带给阿姐的。”
董恒之脸上才褪下去的红意又烧了起来,打过招呼领着小厮逃也似的跑了,留下徐氏跟宝瑢在院里面面相觑。
徐氏想到上回甄姑母同她说的话,心里晓得几分,她自然知道董家是良配,只是往后的事儿作不得准,如今宝珠还没开窍,早早定下就怕以后生出变数。
若是有心,早些晚些都不妨碍。
董家怎么说也是做官的人家,若定下亲事再有变故也不碍什么,甄家却是一家子白身,万一有个什么事儿,宝珠往后艰难。
再亲的关系终归也是两家人,甄姑母她是真的喜爱宝珠,暗着提过两回,但徐氏连话茬都没接便岔到别处了。
徐氏想了想,歇了手里活计进了灶间,看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同宝珠说。
若是要替宝珠谋亲,自然得听宝珠自己的想法,只是徐氏总觉得这丫头还小,好像抱在怀里吃奶才是前两年的事儿,如今竟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岁了。
犹豫半晌,又生怕点明了反而叫这呆丫头开了心窍,这般年纪的男女总是多情,回头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宝珠未曾看出阿娘心里的九曲十八弯,缩着脑袋坐在灶台底下烧火,手恨不得伸进灶洞里头烤,她最怕冷,冬日里灶下烧火的活儿她向来与宝瑢抢着干,既暖和还显得自己有事做,更不用在外头碍手碍脚。
注意到阿娘,她从灶下探出脑袋,“姑母送来的橘子,咱们留些做桔子糖吃罢?”
徐氏叹了口气,得,也不用说了,这是个脑子里只有吃的。
宝珠见阿娘不说话,捧着下巴颏又说,“樱桃多留些做樱桃煎,上回宝瑢在南北铺子里头买了一包回来,我吃着觉得好,樱桃煎不难做还经放,咱们多做些好留着过年吃。”
徐氏不答,转身回院里劈柴去了。宝珠不知道阿娘心里与自己想到一起去了,如今说什么都为时尚早,先攒下钱来才是正经。
那边董恒之送了礼才到家,正要去回话,站在门口只听到爹娘在屋里商量与甄家做亲一事,偷听难免是小人行径,董恒之敲了门,里头声音瞬间歇了。
“果子都送去舅母家了。”
董姑父点头,轻咳了两声,“既如此,你先回屋里温书罢,一会儿我去考校你功课。”
少年心事,或许初时只是略微有些在意,被点破了倒是愈发在意起来。
原想着当没听到,退到门口时却又跪下,“娘,与甄家表妹的亲事……”
他又红了脸,“若真有那一日,你与舅母放心,我会待甄家表妹好的。”
甄姑母笑道,“你连功名都不曾取就说这般大话,你舅母虽也有意,却不愿现在就应下,宝珠年纪还小,若明年你榜上有名,那时我再上门去说也有底儿。”
寻常左右邻里相互都有帮衬,两篮子也吃不了,留了自家吃跟做桔子糖樱桃煎的,余下都分给左右邻里了。
能在汴京置下家业的也不是一般人,有人的地方就有世故,这橘子跟樱桃在这时节都是稀奇的水果,邻里间一送,关系更亲近几分,连在内城赁个长久摊子的事儿也打听出一些眉目来。
十一月汴京落了第一场雪,听说今年雪落的算晚了,宝珠不曾见过这样的景象,初时天有些发暗,到中午开始忽然纷纷扬扬的雪花就开始往下掉了。
宝珠宝瑢都出来看,口中感叹真是一场好大的雪,不到半个时辰,屋顶房檐已经白了一片。院里幽香,却不知院里红梅什么时候已经打了花苞。
江南难见大雪,年年顶多落一层白,再想厚些是不大能够的,宝珠将炉子搬到檐下煮茶,竹椅上垫了软垫,喝茶赏雪倒也悠闲。
码头船停以后,天一日冷过一日,甄家食摊隔一日才去摆一回,再贪吃的饕餮都不爱出门了,本就是怕冷的人,早起推车去摆摊宝珠都觉得是在上刑。
宝珠一直想着冬天换个地儿再支一个
摊,码头那儿等开春冰化了再去,如今人都趁手,分两处摆摊也使得。
上回打听到摊位有了准信。正是巷子里有一户姓张的人家,与甄家向来交好,这位张婶子的侄儿在街道司,打听到州桥街有几个摊子年后要空出来。
宝珠给张婶子倒了桔子糖冲的茶汤,
“我已帮你说过了,这事儿八九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