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将盛着小小骨殖的素色瓶子缓缓放入土中的瓷坛,然后撒上泥土埋好。
最终,立起了一块小小的墓碑。
谢积玉在这个过程中的神情一直都很郑重,直到,看见了墓碑左下方并排写着的名字。
是他们二人的名字,是孩子的父母。
虽然说是之前就定好了要镌刻的字,但真看到的时候,他一颗心还是忍不住地揪了起来。
方引沉默地站在一边看着这个小小的坟茔,下巴陷入了高高的衣领里。
下午,山里的风大了一些,将他微长的头发都吹得飘起。
或许是站得久了,或许是在外面的时间太长,身上的体温被带走了很多,方引只觉得小腿又开始隐隐作痛。
“走吧。”
就在他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却被谢积玉紧紧地攥住了手臂。
方引诧异地看向他:“怎么了?”
谢积玉忽然上前,把人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这段时间以来,两人之间的相处不是爱人,更不是仇人,默契地保持着一个适当的距离,很少有这样的亲密的举动。
不过现在在孩子的坟前,情绪激动一些也难免,所以方引也任由他抱着。
“对不起,是我明白得太晚了。”
他的肩膀都在发抖,声音像是从心脏里艰难地挤出来的。
“如果我当初就能发现的话,就不会走到今天这步,都是我的错……”
谢积玉上一次说类似的话的时候,方引没有留任何情面地将他讽刺了一顿。
但是现在站在孩子的坟前,很多话也就没必要再重复了。
方引舒出一口气,抬手轻拍他的后背,当是安慰。
“如果孩子一直好好的,今年也有五岁了……当时是不是很痛?”谢积玉扶住他的肩膀,眼睛都是红的,“是不是流了很多血?”
方引喉头陡然一酸。
那个雪夜的记忆从来没有消散过,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源源不断的血从身体里流出来,冰冷尖锐的疼几乎要把他捅了个对穿。
有时候在医院医治那些小朋友,他偶尔也会幻想着如果当时那个孩子还在,今天会是什么样的。
“是啊,不过,都过去了。”
在下山回程的路上,谢积玉一直沉默,还是方引先开口。
“其实后来我也想过这个问题,beta自然受孕本来就是小概率事件。或许是当年怀上我的时候,我母亲被用了太多的药,进而也影响了我的身体,所以才会变成这样。孩子来得意料之外,我们谁都不知道。”
方引将视线转向车窗外。
天上的云变多了,阳光也被遮蔽,万物寂静萧索。
“我听过一种说法,不知道是真是假。胚胎在母亲身体里的时候,能察觉到外界环境。我被方敬岁带回家在雪地里跪了几个小时,或许让孩子觉得危险已经超过了阈值,它评估之后也不愿意留下来吧。”
“可之前我在车里跟你吵架,孩子会不会也……都怪我当时……”
方引叹了口气,不得不将目光转回来。
“胚胎是遵循适者生存的规律的,这个孩子跟我跟你都无缘,怎么都是留不住的。”
明明如此病弱消瘦,明明是他流了那么多血,明明孩子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离开了他的身体……
可为什么还是用这样冷静客观的态度反而来开解自己?
方引就真真切切地坐在他的身边,可谢积玉心里还是不受控制地涌起某种可怕的预感,但一时间又找不到产生的源头,便只能说:“方引,现在我在你的身边。无论你有遇到什么样的难题都可以告诉我,我们都一切面对,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的。”
方引想了想才道:“现在事情都解决了,我想着,什么时候方便的话,把已经死亡的身份给恢复过来。”
谢积玉郑重地回答:“这个不难,你要愿意的话下周就能恢复。只是为了安全着想,短期内还是先不要公开这件事,也不要去人多的地方。我得到消息说方敬岁得了重病,或许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不需要过太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