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么哦,儿子给我买礼物,你嫉妒噢。”梁娴玉美眸瞪了一眼沙发上的丈夫,裹着披肩去厨房。
走到一半才想起来,厨房味道大,她又转回来将披肩扯下,置进盒子里叠好,才放心离去。
沈砚舟望着厨房的推拉门阖上,拎着另一个纸袋搁在客厅茶几上,对沈远道说:“爸,给您带了两罐今年的新茶,您明天带去办公室尝尝。”
沈远道嗯了一声,放下报纸,抬头看他。
位高权重的中年人,侧头睨了一眼厨房,确认推拉门严丝合缝地阖上,低声问他:“抗过敏药,吃了没?”
沈砚舟手上一僵,握着茶叶罐的手背青筋毕露。
他垂眸遮住眼底不应该出现的情绪,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平淡淡:“嗯,吃了。”
沈远道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电视机里新闻报道冷静理智,字正腔圆。
一身正装的主持人,播报着冰冷客观的新闻稿,像是无形之间,给这顿家宴定下了基调。
每年清明节过后,总是这样一顿不伦不类的家宴。
桌上夸张的全海鲜宴,沈砚舟吃得很艰难。
梁娴玉母爱浓郁到几乎要溢出,在她的殷切目光里,沈砚舟对夹过来海鲜,来者不拒。
偶尔剥虾拆蟹的过程漫长,沈砚舟语气淡定,和沈远道聊几个经典案例和最近的工作进展。
直到一桌海鲜吃得所剩无几,沈砚舟去厨房洗手。
洗洁精打出绵密的泡沫,包裹住骨节分明的手指。
柠檬红茶的清新味道飘散,渐渐压住指尖沾染上的海腥味。
“妈,盘子放水池吧,我正好洗掉。”他对进来的母亲说道。
梁娴玉把海鲜壳倒进垃圾桶,娇嗔道:“哪用你洗,儿子忘啦,上次你才给家里装了洗碗机。机器洗多省事,一会儿帮我把垃圾倒了就好。”
沈砚舟愣了一下。
水流哗啦哗啦冲在手上,他看着梁娴玉把空盘和锅都放进洗碗机,沈砚舟才想起来,过年的时候,他确实给父母家置办了洗碗机。
工作后他就自己独居,沈砚舟不常回家。
更严谨一点来说,是根本非必要不回家。
除去父母生日,中秋过年,还有每年躲不掉的清明节;剩下日子,沈砚舟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都在沪市,甚至于都在一个行政区内。
f大这片,他却鲜少踏足。
似乎不知何时起,家已经成为他心底刻意回避的禁区。
沈砚舟洗完手,又和父母聊了几句。
在梁娴玉劝他少加班多注意身体的嘱咐声里,他拎着装满海鲜贝类的垃圾袋出门。
小区原是f大的福利房,住在这里的,基本上都是f大的任课老师。
沈砚舟拎着袋子去小区垃圾回收点,路上还遇到了饭后出门遛弯的邻居。
老教授看着他长大,提起现在年轻人长大出去自己住,都好久没见,小伙现在长得比老沈还高了。
沈砚舟彬彬有礼地打招呼,婉拒老教授试图介绍对象的好意。
黑色塑料袋被投进厨余垃圾的分类箱里,里面贝类硬壳叮当作响,发出一串碰撞声。
他掏出湿巾,仔仔细细把手心手背,到每一寸指甲缝都擦干净,确保没有留下任何海鲜腥味才作罢。
扔完垃圾回来,沈砚舟没进门。
告别的流程,出门前已经完成过了,没必要再来一遍。
他径直到车库,开车走人。
白色的奥迪q7离开寸土寸金的洋楼区,车尾气的白烟飘散到空气中,被晚风一吹就散。
同时也宣告了,这场对沈砚舟来说,每年最难熬的一顿饭落下帷幕。
沪市有着所有大都市共有的通病。
八九点的夜晚,是沪市最堵的时刻,比他傍晚和许尽欢下高速的时候,更加拥堵。
马路上,每个路口都充斥着亮起的红色车尾灯。
但沈砚舟已经不在乎这些了,对他而言,只要逃离那个充满海鲜味亲情的家,大马路上车尾气都不算难闻。
来电铃声响起的时机很巧妙。
“喂,沈砚舟你今天晚上在家,还是在事务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