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娘亲一面,只是他如约守了当初的承诺,守着道义,守着初心,还守着虞北。
以及,谢从池还好好活着,他长大了,和父亲一样能够独自一人去担得起这一面了。
想来诅咒既解,来年的虞北应该会冰消雪融,春和景明,再没有风雪能蔽住他双眼。思及此,他又兴许觉得自己忙活了这么久是值得的。
可是只有他等不到了。
他不能再带着祝殃铭来看虞北新生的春意,不能和沈晏萧再谈天说地,也不能再见一面谢从池了。
所负多人多事所诺,却身不由己而难赴约,大抵是缘分太浅薄。
“遗憾才占多数嘛,我怎么得了美满还”谢不虞心道,自己怎么还不满足,还想多贪恋一点。
不过他格外可惜一点,就是不能再陪萧瑾酌回无尽山去养毛茸茸的动物,也不能临死之际再见他一面。
二人荒谬又互相带着各自心思去靠近的遇见,连他自己也没料到,最后竟会变成这般知己。
阴郁的天慢慢散开墨色,透过缝隙落下来的偶有几束阳光,随后越来越多的地方被阳光照到。
连带着照在那人面上,仿佛回到很多年前阖上眼,微风轻拂,惬意躺在地上午休的年少的寻常时刻。
不同的是这次,阖了眼眸,就再无醒过来的那一瞬。
于是只能沉溺在梦中,去追寻从前残存的那片刻回温。
————
萧瑾酌还是迟来了一步。
他亲手将谢不虞连带着裁雪一起送回了虞北,谢从池见了他,却率先破天荒先开了这个口,希望对方将哥哥的遗体转交给他,让他亲手把哥哥和父母的衣冠冢埋在一起,萧瑾酌闻言同意了。
那时候虞北的雪已经开始稀稀落落,偶尔会停下不再落雪,谢从池其实到那一刻才明白哥哥的命数,他深深叹了口气,想来萧瑾酌还不知其中缘由,便开口解释从前,关于谢不虞身上的毒的事情。
谢不虞走的那几年里,谢从池也并没有在家里待太久,他在虞北地界里四处奔走,却误打误撞走到了那时候娘亲不允许他们进入的禁地。
也是偶然,才发现那里有记载过此毒的来源,才是虞北万年飘雪不融的根本原因——只是他从来没想过这一次是降临在哥哥身上。
他们虞北人向来有一个习俗,与世长辞的人或是衣冠冢都要被埋在、立在四季常青的青松下,这样做,就会坚信已故的人下辈子可以过得很幸福。
谢从池同萧瑾酌一同站在青松旁,谢从池顿了顿,眼眶微微发红,还是开口问道:“我哥他这一辈子,究竟在追寻什么?”
“他不争不抢一辈子,无欲无求,金钱名誉从没在乎过,就连我这个位置,他也不过一句话便能轻飘飘的让给我。”
“年少的时候他总和娘亲说要守护我们的小家,也要去守着侠义,可是他追寻的侠义,到底是什么?”
萧瑾酌在想这个问题怎么回答。
又或者是说,倘若谢不虞还在的话,他会怎么回答。
“他求一个太平盛世吧,对虞北,对家国,那时候就会出现很多侠肝义胆之人去铲除不平事。”
谢从池又问道:“除了虞北呢?”
“虞北是他的家,除了家,他追寻的侠义,大抵就是愿所作所为无愧于心,能用他手中利刃荡涤人世尘埃。”
“毕竟世人常言,侠之义也,山海可同歌。”
而第二年的虞北的确开始冰消雪融,从青松旁陆陆续续开始萌发春的气息,顺着大地逐渐蔓延开来,还了一场春。而萧瑾酌也替谢不虞好好守着这片他最在意的地方。
离开虞北后,萧瑾酌此前在无尽山一别,也好久没回到无尽山了。
后山的桃花林那片草地上,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几只小狐狸,只是此时还未到桃花盛开的季节,映入眼帘的尽是苍翠的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