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银翘挑眉,提高了声音:“我难道不能来么?”
韩因似乎被许银翘突然高起来的声音一吓,他往巷外探头,看到无人过来,才转过身,对许银翘比了个“嘘”的手势。
“皇妃,此地鱼龙混杂,贵体踏足,请轻声些。”
许银翘也意识到了不妥,她点点头,打量着韩因:“说,你把我从那人牙子面前带开,是什么意思?”
韩因却不依不饶地问道:“皇妃,您得先告诉我,您来这里,是买人呢,还是找人呢?”
许银翘被他问得烦了,摇摇头:“都不是。”
“您要办的事,跟那人牙子有关系?”韩因还在追问。在许银翘眼里,他很少为了这样一件事刨根问底。
许银翘感觉他有些奇怪。
于是她问:“这件事,和韩侍卫把我带开,有关系么?”
韩因沉默了几秒,说起话来有些支支吾吾:“那人……不是个好人。他贩卖的儿童,都是西域边境掳来的,说是其血肉能治病症,医白骨。那些被卖走的小儿,大多都被京城勋贵……吃了下去。”
韩因的说辞,在许银翘心中激起了千层浪。她似乎想抓住些什么,紧接着追问下去:“你怎么知道这些?你在调查他?”
韩因还没来得及回答,许银翘目光一凛。
“你知道,那人见了我,也会把我卖成人肉,对不对?”
韩因似乎被许银翘灼灼的目光刺伤,许银翘没有放过他的每一个神情,步步紧逼。
“韩因,你到底是什么人?”
韩因放弃了抵抗:“我曾经,就是那一批孩子中的一个。”
裴彧的眼光落在蜀锦上。
上头的花纹隐隐有些熟悉。
何芳莳拿着一匹布过来,放在身上,问道:“四哥,这个好看么?”
裴彧的目光没有动,顺嘴答道:“好看。”
何芳莳一跺脚,言语中带着点娇嗔:“四哥,你都没仔细看,怎么就说好看了?”
说着,何芳莳将绣缎披在身上,转了一圈,像小孩子抖擞新得的披风一般,向裴彧介绍道:“方才,老板娘可说了,这是京城时兴的款式,流云卍字纹,纹样普通,但这金丝银线的绣法,可是岭南独有的。”
“唉,听说宫里也有进贡,四哥,你有得了吗?”
裴彧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熟悉感从何而来。
他记得,半个月之前,岭南刺史向京城进贡了一批料子,皇嗣每人都分了一绢。这纹样太飘逸,裴彧自己穿不了,而他的房内只有许银翘一个女人,所以就顺手将布匹赐给了许银翘。
而那匹布的花纹,与裴彧在书房后门口捡到的丝缕,不谋而合。
何芳莳像一只叽叽喳喳的鸟儿,嘴里喋喋不休。裴彧噌地一下迈开了步子。
何芳莳在后头追了几步,眼见追不上,放大了声音喊道:“喂,裴彧,你要做什么呀。”
裴彧回首,脸上是何芳莳从未见过的凝重。
他冲她打手势,手势是军营中常见的,用于远距离沟通讯息。何芳莳立刻心领神会。
裴彧说,他府中出了急事,要立刻回府。
他还说,出事那人,是许银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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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你说的是, 这些人牙子,专门豢养一批月氏人,等孩童年岁稍长, 就将他们当做人肉贩出?”
许银翘听着韩因的讲述,心下纳罕, 只觉得一阵恶寒。
柔然人吃月氏人, 直吃到草原上不剩下一个月氏血脉。与柔然的彪悍野蛮不同, 大周的士大夫们,显然更懂得竭泽而渔的道理。因此,他们不是不吃, 而是将月氏人当做牲口关起来,囤起来, 慢慢吃。
许银翘几乎都能想到, 自己的同胞们被囚禁在阴暗狭小的房间内, 不知何时, 身边的人就会消失。
像猪栏里待宰的年猪。
许银翘被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比喻吓了一大跳,她心有余悸地看了看来时的方向, 终于明白韩因为何如此紧张。
“可是, 你从他面前走过, 难道不怕他把你拉去吃了么?”许银翘好奇。
韩因笑了,笑她的天真:“银翘, 你想, 皇帝用的缎子, 是从绣娘的家里取呢,还是从皇商手里买?”
许银翘不假思索答道:“当然是皇商。”
这么说,她也隐约明白过来。
韩因道:“这就是了。绣娘的绣技再好,没有皇商的保证, 她的绣品也到不了圣上面前。你方才看到的人牙子也是一样。看起来,混迹人群,大隐隐于市,然而他与那些官宦权贵的勾连之深,非你我可以想象。从外头买的月氏人,可能是假的,但从他的窝点里一手养大的,一定是真的。”
许银翘混迹在京城权贵之中,隐隐约约也摸到这种规则。此时由韩因点破,她方觉恍然大悟,心头豁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