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上班时间到了,花木主动去找老主任,老主任拿着听筒正要打电话,见他进来,只简单告诉他下班前陈教授的高足要来,让他回去准备准备一会儿一起见见,又指指桌上那本《名画密码》英文版示意他拿走。
看样子下午就是个简单的见面,也许老主任还有点儿面试人家的意思。
毕竟合同还没签,工作流程启动不了,花木也就充当个旁听的角色,他也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
花木想了想,今天应该会让人家去试译吧。
花木把版权方指定试译的章节复印了一份。
原大印完了,他觉得效果不好,又扩印了一份才满意。
印完后,他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一边看书一边等着那个“南京”来。
今天是周五,他晚上还有个同学聚会,就在双井,希望一会儿的见面持续时间不要太长,能准时下班。
杭州来之前只知道他要见的是译典社的编辑部主任和一个编辑,大概为了拉近关系,对方特地告诉他这个年轻编辑还是他的校友。
等到两人面对面了,花木才惊觉“南京”变成了“杭州”,杭州则惊讶地发现校友就是那个卷毛。
洪磊我真是低估你了!
花木很想敲敲那家伙的脑袋看看是不是用水泥灌了缝儿,一个人名都装不进去。
一时间两人都有点儿尴尬。
倒是老主任,客客气气地让“小杭”坐下。
陈教授在老主任面前对杭州的评价只有三个字:还不错。
听起来平平无奇,但是他的任何一个学生能得到这三个字评价,都够半夜笑醒三回了。
客套了几句之后,老主任话锋一转,问杭州他心目中好的文学翻译什么样。
杭州早就料到会有此一出,心想,来了。
他淡淡地说,“一个人明明读的是译文,有朝一日能读懂原文了,却觉得自己当初读的就是原文,我认为这是好的翻译。”
花木想,您这目标比天上的月亮还高啊,月亮还能映在水里让猴子捞一捞呢。
“你不觉得译文应该地道吗?让以译入语为母语的读者流畅地阅读,甚至感觉不出在读翻译作品。”
“归化和异化各有缺陷。杨宪益翻译《长恨歌》,把道士译成priest,不可谓不地道,外国人倒是能理解了,但这是基于误解的理解。张若谷译《苔丝》,把原文的英国西南方言译成山东方言,十分地道了,我读到的时候却有错乱的感觉。”
花木听得有点儿呆了,好像黑魆魆的屋子里射进一缕阳光。
却听杭州淡淡的语调还在继续:
“异化译法则容易造成‘硬译’的效果,使读者在阅读过程中时不时‘跳戏’,这就有点儿欺负人了。”
老主任一直静静听着,没有发表意见。
“我觉得译文应该使用一种‘杂合’语言,尽量发挥译入语的优势,同时适当保留原文的异域情调,营造出一种间离效果。”
花木想,我应该拿个小本子把这些记下来。
“我听一位前辈说过,‘翻译就是从一栋着火的房子里往外抢东西,不论你抢出来多少,总有剩下的东西在烈火中化为飞灰。’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总归抢出的越多,损失就越小。”
杭州结束了他对这个问题的回答。
老主任没有表明态度,而是转换了话题,“小杭啊,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在翻译方面已经有这样的造诣。”
杭州不卑不亢地说,“我以为您问我的是‘什么是好的文学翻译’。”
“所以刚说的你做不到?”
“我一直在往这个方向努力。不过,就我所知,也没几个人比我做得更好。”
杭州端起纸杯,喝掉大半杯。
花木起身拿过他的杯子,去接了点儿热水,又兑了点儿凉的,重新放到他面前。
他顺手把老主任的热茶也给续上了。
“果然是考入过高翻学院的人,虽然后来退出了。”
老主任说,语意暧昧不明。
考入?大神啊!退出……退出?!
“为什么?”太震惊了,花木的话未经大脑就脱口而出。
那门槛他够都够不着啊。
老主任瞪了他一眼,却没有阻止他,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杭州。
“因为兴趣。读了之后才发现那不是我的兴趣所在。高翻学院注重口译,我发现自己更喜欢笔译。”
花木好像看见一个人把鱼翅倒掉,说我更喜欢粉丝,然后回去吃粉丝了。
你不是因为兴趣,是因为性格吧?
就您这冷淡样子,不管交传还是同传,都会使现场和谐友好的气氛遭到无情的破坏。
“不觉得可惜吗?”老主任问。
“不可惜。想要就努力争取,不想要就丢掉,没什么可惜的。”
杭州一边回答老主任的问题,一边观察花木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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