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跟之亦邢南玩去了。」凌馨回应着。
这对话未免太顺了,活像大家子的男主人回到了家,问妻子孩子哪去了的模样……而凌馨,也那么自然的回应着。
想着想着,凌馨微微低下头,对自己的思绪感到羞愧。
神便是神,再怎么样也难成一家人的。如此高攀褻瀆,该当何罪?
「可惜了,最近鮫人太忙了,恐怕没办法等沛儿回来了。」河神一脸可惜,拿出身后的另一盒子,里面装的是和凌馨同款的巫女服,孩子尺寸的。「我找了鮫人订做,只怕要修改就把她们都带来了。」
语毕,三四个女人鱼贯而入,身上都驼着东西,看来有些疲惫。没有想像中鮫人当有的鱼尾,或满身鳞片,唯一与人类不相同的地方,大概就只有眼珠被一层白膜蒙住,像人类瞎眼那样眼珠子里混浊不堪。
「河神大人,请回避。」领头的那个女人用词虽然礼貌疏离,但语气上颇不客气,若不是与河神熟识到极点,就是她现在不悦到极点。
抑或是,两者皆是。
「是是是,应当的。」河神在她『凌厉』的目光下,匆匆退场。
河神一离场,鮫人们一拥而上,将凌馨团团围住。
对凌馨的态度倒是很客气的,一边在她身上忙碌,一边一人一口抱怨最近鮫人族有多忙多忙,河神那个傢伙居然凭着交情要她们连夜赶工,要是错过鮫人族新生巫女的寿宴就完蛋了之类的。
「只是他竟对一个人类如此上心,我以为他挺惧怕人类的。」领头那个鮫人满是感慨的说,一边帮她编辫子。
惧怕人类……
「以前河神大人经歷了什么,姊姊们可知?」想要了解他,想知道他的过去,这份心思突然是那么澄明,让凌馨脱口而出。
「连我们鮫人族的寿命在神的漫漫岁月中都只是白驹过隙,我们又怎么能知呢!只是他的过去并不重要,人类寿命有限,要把握当下才是。」她竟软下语气认真开导着。「若有缘的话,就早早成了吧!曖昧还是什么培养感情的,多浪费时间……」
「不……姊姊们怕是误会了。」凌馨连忙否认。「区区一个凡人跟神攀亲带故的,岂不是褻瀆了吗?」
「褻瀆不褻瀆,该是神说的算吧?好妹妹,你可曾从河神大人眼中看到褻瀆二字?只不过是你的自卑,不许自己攀亲带故,也不许神攀亲带故罢了。」分明眼上有一层白膜蒙着,像是死鱼的眼白那般,却比谁都看得透彻。
对了,好像的确是这样的。
为什么不相信他的每个真诚的眼神,害怕自己一旦相信了、深陷了,也不过是个凡人可以被神随意丢弃。
又或是,一切发展的太快了,自己抢一步先隔开了一道『褻瀆』的墙,不让人翻进来,也不愿踏出去。
人的寿命虽然很短,但感情这种东西也不是一蹴可几的啊!
凌馨细细品味着她们的言语,又回想起姮娥之花中河神无味的生活……
她下定决心,不论他们之间变成怎样的关係,她都会努力丰富河神的每一天。不会再让他一天到晚只是喝茶下棋了!
就算她能保证的,只有人类能活的这一小段光阴,她也要让他能体会些其他的才是。
鮫人们将她打扮完,很满意自己的作品似的打量着她,然后对她说了很多祝福的话就匆匆离去了。
凌馨一个人在大殿的镜子前看着自己的模样。
好陌生。
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有点尷尬的考虑着要不要挥手打招呼。
身为一个独自带孩子的母亲,她已经忘记上一次认真打扮是什么时候了。
不是厌恶的。
女人的骨子里都是爱美的,只是她整个心思不在自己身上,为求方便也就不怎么注重了。
直裾曳地,鮫綃所製,行走飘然,摇曳生姿。她从不是个妄想之人,可是镜中那人确像天仙謫地,单单是改了衣装、妆容,竟有如此大的改变。
她选了杏黄色为主调,不若明黄色那样亮眼夺目,是较为内敛,却温暖无比的顏色,领边设计了她看不懂的符纹,河神坚持要是金银线掺入所製,鮫人姊姊们解释,大概是为了让她看起来贵气。
额前掛有鏤金华胜,左右各两条小辫子掛在身前,发丝一部分挽成髻在头顶用银白打磨光滑如镜的冠作固定,其馀大多头发都是披散在身后的。
这副装扮让她想起自己儿时,一下子年轻太多让她有些难以适应。
不是厌恶的。
她只是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是这副模样。
凌馨待过大宅院,也曾经打扮过浮夸贵气。但那些珠粉之气下埋葬了所有她骨子里的稚气和纯真。在与夫人们交际时,总要换上一个个面具,身上所有的派头,连头上挽了怎样的髻,都是她们表达权力和财力的象徵。
现在镜子里的她,只像个不小心贪玩掉入人间的调皮仙子。
那样的尊贵,那样美丽,却是天真稚气未脱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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