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遇见事情之前,不会完全知道自己是甚么样的人。
比方,在即将撞过来的车子面前,一个人毫无动作的僵在原处。影响的因素可能是惊慌过度、可能是反应不过来,然而在遇见这件事之前,可能不会知道自己会是反应不够敏捷的人。
面对罗沂之前,他以为自己能处理好那些被勾起记忆时的情绪。然而在冷嘲热讽之下,林耕未才发现,自己有多噁心那些不得已委身人下的屈辱感。
确实是被六起从湖边扛回去的,在这之前,他还用湖水将他仔细的清洗乾净。他被冷醒,被伤口痛醒,然后对方还一副得偿所愿的样子在耳边亲密的说话。
诸如:我们到了中秋就能成婚了。
不用再担心别人对你用强了。
林,我的林,你好香啊。
——去、你、妈、的。
林耕未闭起了眼,把那些嘈嘈的耳语还有心中的情绪都推到一旁,头很痛,身体也痛,不可言说的地方更是又痛又麻。
但他清楚地知道,随着被带离湖边,随着对方说的话语越多,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没完了。他不会因为这一次就能离开六起。而是因为这一次之后,他就是他未来生活中的一部分了。
他爱他吗?
不——
他喜欢他吗?
不——
他恨他吗?
……也许答案,也是不。
恨已经没有用了,恨他只会让自己难受,只会越发看不起自己当初没有当机立断的离开,只会越发憎恶轻信了他人的自己。
他不恨他……恨自己。
所以他做了一件事,收起了原先垂在他背后的手臂,模仿着,想像着曾经看过的诱惑姿态语调:「六起,我好痛啊……」
他停了下来,依照想像的,露出了有些紧张的表情:「哪里痛?嗯?」
「屁股……我觉得受伤了。」
「唔,刚看是有点流血……」
「都你——」他拍了他一下,六起一脸訕訕,搔了搔头发:「要不,我们先去阿秀那边擦个药?」
他瘪起了嘴,把脸埋进他的胸膛:「嗯……」
去看医生有甚么用?
林耕未想——流秀不会救他,但擦了药,至少、也许,能避免感染发生。如果可以,他还是想活着,就算要委身人下,还是想活下去。
也许,还能有离开的希望。
但罗沂点出的,不只是屈辱,还有他觉得噁心骯脏的一次次交欢。为了沉沦在情慾中的自己感到噁心,为了迎合他人做出姿态的自己感到骯脏,还有一次次受不了的哭喊,彷彿在泥泞之中打滚,随时都要灭顶。
这些记忆是来自见罗沂前的那个礼拜的梦里,是被藺雨喊醒的。从求饶而苦闷的体验中远离,清醒在昏暗的光线下,小孩担心的神情映在眼里,伸手摸了摸软嫩的脸颊,开口的声音有些无法控制的沙哑:「谢谢你,我没事了。」
藺雨并不是因此而放松了下来,而是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紧绷表情把脸埋进了他的肩窝,有些不解时,他软软的声音在耳畔流动:「我知道你不想说,但是没关係,不管多难受的事情都会过去,我会陪着你的。」
「……」
我会陪着你的。
其实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就算他冷淡得不像话的家人中,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温情对话。
爸妈没有,朋友没有,就算是信任熟识的医生也只不过是医病关係,随着年纪增长,他懂得他们都是人生中的过客,没有谁能一直相伴在身边。
也许,是不够努力吧,没有努力去改善跟爸爸间的矛盾、在有能力的时候去寻找生母、去维持跟朋友间的关係。
所以他也不会因为别人的疏离而感到过于在意,却会把他人的亲近放在心上,反覆的思量。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大概是缺爱吧。
藺雨的话像是及时雨,也像是温泉,泊泊的温暖,浸渍在暖意之中,他不需要担心对方说谎甚或口腹蜜剑,因为他是人工智慧,是绑定给自己的,可以放心地相信对方的话。可回头想想,这样的关係,也只不过是来自设定而已……
「……阿末,为什么不说话?你不信吗?」
咕噥声让他从短暂的思考中醒来,手藏进了丝滑的头发里,捏了几下他的头皮:「怎么会呢,藺雨的话让我很高兴。」
「真的?」
对上墨蓝的眼睛,眼睛闪烁着光芒,似乎有所期待,感受着小孩搭在臂弯间的重量,林耕未弯起了唇角,也不知怎地,话自然就出口了:「当然,还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藺雨是第一个,所以,我特别开心。」
「唔……」
也许是每日相处下来,林耕未也逐渐熟悉藺雨的表情,就像现在歪着头似乎在判断他的话是不是真的,果不其然,下一句不是欢喜的话,而是疑问:「阿末的爸妈,也没说过这样的话吗?」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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