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进入了深冬,凛冽的寒意绕在街头,尤其早晚上下学的时间幽冷无比,随着北风呼啸,各式御寒单品一一现身,例如在学校运动外套里搭上一件连帽外套,就是现下学生普遍的打扮。上学的路上,总能看到学校统一的藏青色外套里,那些五顏六色的帽子。
我混在人群中,彷彿一隻蚂蚁,茫然且盲目地跟着前面的同伴走,看着大家踏着各色繽纷的布鞋走进校门,就像踩着繽纷的青春,矛盾地准备接受一整天的教育摧残。
是不是我们的青春总是这样,大家在相似的路上互相作伴,也一起看着各自的未来,而我们的未来,像一幅清晰的糊化照片。
第一堂课是水彩。
在这种冷天气里,美术教室的门窗正好和北风平行,风吹不进来,窝在里头有一种红泥小火炉的感觉。
就是很睏的意思。
我在制服外加了件墨绿色的卫衣,只露出衬衫的领子,透出一点儿学生的文艺气息,大部分的同学都这么穿,教室也是一片五顏六色。
之前的水彩课仍然注重在局部绘画技法和理论的学习,这节课是开学以来第一次正式画一幅作品,画的是静物,黑板前的台子上摆着一篮红绿参半的番茄、一根晒乾的玉米,还有几颗随意摆放的李子,我坐在物体逆光处的角落,撩起铅笔,蜗牛似的开始构图。
子晞坐在她习惯的侧光前排,郭锦鸿则是在顺光处,光线直打在物体正面,对我来说太过肆无忌惮的画法。
美术教室离操场远,不像在班上时总能听见体育课班级的笑闹或打球的廝杀声,再加上现在每个人专注于各自的作品,鲜少交谈,静得会令人错以为整间教室只剩下自己,和前方的静物。
草稿完成,我慢条斯理将顏料挤到调色盘上。今天用的是透明水彩,虽然能在画纸上晕溶出渐层,但即使上方覆盖其他顏色,纸张底层依然隐约可见,因此在大面积的作品上,画到一半就要先吹乾再叠加顏料,避免相互混色反而使顏色更稠浊。
接着,顺着光影与稜线,在铅笔跡的范围内画下阴冷的底色。
等大部分人都进入上色阶段,教室不时传来吹风机吹乾作品的声音,排队等吹风机的同学发出谈话声,老师也开始穿过各个同学的画架,适时提出指点。
当他停在位置靠近前方的郭锦鸿身边,发出了小小的讚赏声。
「各位同学,有空的来看看锦鸿的作品。」他朗声说道,打破这个空间肃穆的热闹。几乎所有人起身靠过去,我犹豫了几秒,走一走也让精神好一点,于是放下手中刚沾上鎘红色顏料的画笔站起来。
见大家集合得差不多,老师继续说:「我们可以看到锦鸿的笔法纯熟,因为光来自正面,如果描绘过度会表现不出跟阴暗面的差别,是最难詮释立体感的角度,这个部分他处理得不错,利用想像光的转折点来画,而且笔触俐落,这很重要!」
老师语毕,讚叹声此起彼落,教室一片譁然,几个跟郭锦鸿比较熟的同学亏他几句,他靦腆地笑了笑,抬起头,刚好对到我的视线。
我不动声色地停了一瞬,继而对他露出礼貌性的淡笑。
他亦泛起笑容,我眼神一歛,别开视线转而和站在我隔壁的女生交流心得。
和他四目相交,还是有个说不出的紧张。
老师又做了一些点评,同学陆续回去自己的作品前继续工作,我也回到座位,沾点水重新润湿画笔,细软的笔毛摩擦纸面,拉出色彩,我的心情跟着如尘埃落定。
因为我坐得后面,老师还没走过来看我的画就已经敲起下课鐘,整个校园渐渐堆起喧哗声,他对全班宣布下课,仍漫步在画架之间。
未完成的画作会留到下一次上课,大家清洗用具、收起画架,将吹乾的作品交到讲桌,三三两两离开美术教室。
我画玉米的黄土色顏料正刷到一半,想一口气完成再离开,便依然待在原地努力。
「绍蓁,我这节课要去学务处,先走啦!」子晞难得快速收好东西,跑来我的画架边,一脸抱歉。
我正小心翼翼涂抹玉米的边缘,还要留心思处理它的粒粒分明,简短地回应她:「嗯,掰掰。」
教室很快剩没多少人,我终于笔尖一收,暂时大功告成,虽然这节下课时间比较长,但经过我的磨蹭,距离上课也没剩多少时间,我赶紧冲洗画笔,盖起调色盘。
而当我以最快的速度结束善后,提起装着用具的提袋准备交作品离开,老师刚好走到我身后。
见他正端详我的画,我单手捏着画纸边缘,不知道是该拿起来交,还是就这样放着让老师看,进退两难之下,还是先向他道再见:「老师……」
「绍蓁,你画得非常好。」他的眸子里溜过一束亮光,可我并不太理解。
水彩纸仅被我涂上基本的土灰色为背景,装着番茄的竹篮子虽然已经画得差不多,但还有藤编纹理等细节没有完成,里头的番茄更不用说,浓暗的部分虽然上了色,边缘的明亮处也大致妥当,但饱和度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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