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侑玲姨的家,过了不久就到了晚饭时间,也许是乡下天黑比较早的关係,晚饭时间相对也比较早。抑或是平时城市五光十色的灯光太常见,让人没那么容易察觉入夜。
「谢谢款待,谢谢侑玲姨、佳敏姨和武平叔。」
「不用客气,喜欢的话要多吃点哦。」
我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都是刚才在餐桌上面对几位长辈盛意难却的后果。好不容易放下筷子后,我便回到房间打开电视,消磨一下没有网络的时间。幸也在不久后也回到房间。
「麻烦学长明天去办退民宿的手续了。」
「不会,在哪里住都是一样的,况且侑玲姨已经帮我很多忙了。」
「那就好。」
其实我已经习惯了幸也寡言的时候,即使房间里没有人说话也不会感到不自在。有着不明显壁癌的房间,两张老旧却乾净的单人床,电视播着听不懂的语言,窗外传来的蝉鸣,这就是台湾的夏天吗?日本的夏天又有什么分别呢??
好像这几年的暑假都是开着冷气度过的,上一次感受到微风吹拂好像已经是小学了,和邻居的小孩一起到空地玩耍,到后山找独角仙,或者一家人到父亲的故乡度假。这些都是父母分离前的事了。
即使一直提醒自己,父母都是爱着自己的,但还是无法避免地感到寂寞。寂寞的时候,幸也会做什么呢?
「我吗?」
幸也似乎没有察觉到我是无心说出口,认真地思考起来。
「寂寞的时候,就会去听音乐,感觉只有在音乐才能找到共鸣,奇怪吧。」
我摇摇头,走到幸也的床沿边坐下,忍不住轻轻地把手放在他的头上,此刻的心意比以往任何一次还要明显,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才能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寂寞的想法在我不注意时越演越烈。
「学长要听音乐吗?」幸也把其中一边的听筒递给我。
一首又一首歌接连播放着,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听着我们就自然地躺在床上了,而且音乐似乎有股魔力,让人不自觉的哼出旋律,无意中放松下来。
「幸也,矢野,我可以进来吗?」
听到声音的幸也驀地坐起来,我也拔下耳机,这才注意到我们头与头,身体与身体之间的距离大概只隔了一个手掌位。
「可以。」
「水已经热了,你们可以去洗澡囉。有没有人想出去走走,消消滞?」
这时候的我知道应该留一些空间给这对母子。
「我有点累,不然我先去洗澡?幸也你可以陪侑玲姨出去走走。」
幸也收起了p3,点点头随着侑玲姨走出房子。
「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直到我去台北工作,遇到你父亲之前,一直一直都是住在这里。」
两人在渐黑的天色中走着,沿路有不少居民跟他们一样,吃饱后出来散步消滞。
「很美的地方,让人很放松。」
「对吧,我一直都不想回想起,但是那段日子其实也是我人生中一段很宝贵的日子。」
母亲的声音就像在叙说着一个很久以前的童话故事。
「有些事好久以前就想要跟你说,可是想着告诉你了也可能只会给你增添烦恼,毕竟,想要你生活得幸福、快乐就好。」
「隐瞒一切都不让我知道,就可以让我生活得幸福快乐吗?」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想问的问题,到如今终于能问出口。
既然坚持要写信给他,为什么不把自己的情况说出口,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对他三缄其口?
他已经长大了,已经不是那个当初只会躲在房间里哭的人。
他只是想要多多少少帮上一些忙,只是想要尝试去爱人。
望月知道他可以装作这些年来什么都没有发生,以为可以暂时地担任好儿子这个角色。但是脓不被弄掉的话,伤口是一直无法癒合。想念,痛苦,爱,所有的,都化为这一刻的质问。
「我知道,你和父亲一直说好,不让我知道你的事,以为这样我就会忘记所有关于你,开心或悲伤的事。但是我一直都记住,记住你在房间里哭泣的样子,记住了我们一起吃早餐的样子。十几年来我一直都记住。」
「如果我说那时候,我从来没有害怕过你,只是想着,怎么才能快点长大,怎么才能让你不那么痛苦,你还会选择独自面对吗?」
母亲蹲下了身,用手抱着头痛哭着。
发现病情反覆并不可怕,药物的副作用也不可怕,只有对幸也的影响,是她想要极力避免的。
「妈妈,陪我玩这个!」
「幸也,妈妈已经很累了,爸爸带你去洗澡?」
「哦。」幸也不怎么情愿地拉长声音回答。
如果病情好了,就可以多一点带幸也出去玩了,幸也喜欢的展览,幸也想吃的银座咖喱,可是病情并没有像他们所希望的慢慢好转。如果一辈子也好不了该怎么办?她心里开始浮现这个可怕的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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