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张保儿颠颠儿引着齐天睿往楼上去。实则哪里有正经的闺房给新来的丫头,只挑了间唱小堂会的厅房请齐天睿坐了,吩咐人上了茶和点心,这才一溜烟儿去把人从柴房里带了出来。
齐天睿这一宿也是饿了,一面喝着热茶一面拈了块点心吃着。不一会儿的功夫,瞧见那小姑娘被领进了门,哆哆嗦嗦的,身上已褪去昨儿唱曲儿时一套薄纱的衣裙,此刻一身土布褂子衬着苍白的小脸儿,残淡的胭脂水粉,眉眼着实清秀了不少。张保儿又想凑到跟前儿,齐天睿摆摆手,他赶紧知趣地退了出去,小眼睛一眯,暧昧地将门闭严了。
齐天睿抿着茶将这一块点心吃下,方开口道,“可有名字?”
“小女……柳云儿,”小姑娘跪在当地,低着头,“……无字。”
“柳云儿?”齐天睿复了一声,搁下茶盅,单肘托在案上,“来之前叫什么?报上来,免得你妈妈再打你。”
小姑娘咬着唇琢磨了一下,小声回道,“玄……玄俊。”
“是个生角?”
小姑娘的头越发低,听这一问便是行家话,不必再存心思周旋,免得露马脚更不知落往何处。
“哪家班的?”梨园行有规矩,南北各派都随师就班,按资排辈,各位领班的名角也要落在行规名册上,便是江湖上送的绰号都有记录。金陵城是江南一带戏班的总领,聚集着六大班、各派名角,如今这一辈生角统领“玄”字,这个“俊”字更该是小生行当。
“不曾随班。”小姑娘语声更轻。
“哦。”排了行却不曾随班,八成是大宅门里家养的戏班。这些班子都是在下人中选那嗓音好、身段柔、苦人家卖了身的女孩儿们,不出来唱,只在后院为主子夫人们排遣。不过,请来教习的师傅们可都是口碑极盛的名家名角。齐天睿不觉有些纳闷儿,这小姑娘既然排了行当,又是如何落到此地?难不成是得罪了主子?便是如此,卖了给人做丫头,或是撵到庄子上做粗活、或是配人,总不该送到这花柳之地来,不为旁的,怕的是人口舌污了门槛。再或者是被抄了家,下人们自是发落得凄惨。究竟是哪户人家?这些时不曾听说有哪个大户人家坏了事啊?心中不解,可此时齐天睿倒没有怜香惜玉、解救困苦的兴致,只道,“你莫怕,我来并非要为难你,只把昨儿的曲子唱完便是。”
小姑娘闻言,眼睛忽闪忽闪的,迟疑了一刻。她将将来到此地,按说还不到出堂的时候,可昨儿听闻有位七爷到了,管事的便把她几个新来的都上了妆推了出去。换衣裳的时候听带她们的姐姐说这位七爷本姓齐,是翰林齐家正经的二公子,却因着一件传世古玩与一帮古董行的老官儿们争夺,七家倒手,七进官衙,最终收入囊中,这一桩买卖被古董行与当行传为奇作,落得绰号“七公子”,有人尊称七爷,也有人背里咬牙骂“七霸子”。此人在这烟花青楼之地颇有些名声,最好听琴听曲儿,每有教坊来的女孩儿便要过来瞧瞧,打赏最是出手阔绰,若是当真看上了,随手甩银票就带人走也是有的。醉红楼是这十里八巷最大的排场,有自家专门的教坊,遂这几年从这位七爷身上捞了不少银钱。只是这钱也不好赚,说此人口味极刁钻,不单挑唱,还要挑琴,老曲子老人儿听得厌,不是一般的姐姐们敢伺候的。昨儿将将轮到她,唱了一半,这位爷便起身离座,一个字也没留下。为此她好挨了一顿,这会子又……
“怎的?还不拿琴?”
齐天睿眉一挑,吓得柳云儿赶紧磕头说不敢,哆哆嗦嗦起身就近拿了房中的柳琴。昨儿客满,琴师傅们都在场子上,原本是要调一个下来伺候,可这位七爷却似更来了兴致,只说生不生的就要小姑娘们自己弹。见房里只有客人,她也不知哪来那鬼使的心思用了那曲子,如今想想若是不能带自己脱开苦海倒罢了,千万别因此生事才好。
拿了琴,柳云儿小心翼翼地坐在圆墩上,深深一福,拨弹起来。此刻心里不敢有旁的,只求不出错,不得罪这位爷。眉眼倒没敢怎样瞧清楚,只这做派多少轻浮,哪里像正经人家的公子?唉,这种地方哪能遇到好人家?被他赎了出去也未见得日子就好过。这么想着,不那么怯,手下的弦也不再绷得紧。
这一开口没了昨儿酒桌上的混杂,十分清晰。果然是小生的嗓子,调挑得高,干干净净,极清亮;只是学戏的出身,稚嫩难把握,无论曲调如何总是带着戏韵戏腔,这么一揉和,反倒有了些别样味道。
曲调依旧采纳的是江南一带水上人家的渔调,单舟小桥,潺潺的水声,这便是曲者独到之处,似是都取自民间,山上茶,水上舟,山野小调也能在其中寻得到踪迹,却是又如此清新婉转,指尖滑拨,似俗似仙;似闺中玩味,又似水边浣纱,极雅致,又极随性,比起名家之作虽显气势不足,撑不得一场乐事,但为一琴而谱,一人雅兴。
小姑娘技艺不精,弹得生疏,可这曲子,这曲者,齐天睿早已领教,几番品味,但寻不着,只是今日最难得的竟是这词。齐天睿一向听琴之时不听词,只觉那曲中意境难以言传,若是填了词,将听者独有的一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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