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睿正暗自恼火,那主仆两个已然起身往帘帐里去。想来是要更衣上药,齐天睿只得候在外头,守着铜炉,热得燥,得了得了,还计较什么教训?什么安置?只等她出来开口,他便把金凤给她就是。
齐天睿最不喜这种失了盘算的感觉,一旦无措便头疼。
过了一会儿,主仆二人走了出来,褪去了骑马装,她又换了昨日房中的绵绸中衣,上头罩了一件水红薄袄,左臂放了下来,只是不能随意。两朵小发髻随意拢了拢,把散落的头发都扎了上去,脑袋上乱蓬蓬的,小脸上倒清净了,并无伤。
见绵月去倒水,齐天睿瓮声道,“不能用热水,换冷水来。”
绵月犹豫了一下,将一旁的冷水盆换了上来。正要抬手伺候,却见那位爷已然走到姑娘身旁,托起胳膊给她挽袖子。
她木呆呆的,一句推脱也没有,只管盯着他的手和自己的袖口。
“事办得怎样了?”
“嗯?”她似没听懂,仰起脸瞧着他。
齐天睿蹙了蹙眉,“粼里,你不是回娘家了?”
“哦,”她赶紧点头,“多谢相公惦记,家里都好。”
说罢,她转身把手浸入冷水中,连多一句可问的话茬都不给他留下。齐天睿有些憋闷,这是怎的了?都摔成这德行了,狼狈不堪,这丫头除了有些发呆,莫说绝望,连点凄然的颜色都不见。难不成她是后来没法子了,去见叶从夕?不能,若当真如此,石忠儿早该进来禀报才是。
原本齐天睿早吩咐人预备了热热的浴房并驱寒的姜汤,此刻这身上的伤见了血,什么都不论了,洗了洗脸便罢了。绵月端了饭菜上来,许是心疼她主子一天没吃食,又是饭,又是粥,小菜、点心,满满一托盘。未曾伤筋动骨,倒还不耽误吃,包着药棉的手掌肥嘟嘟地托着小粥碗,一手划拉,笨笨的吃相甚是滑稽。
齐天睿在一旁瞧着,不知怎的将才生出的些许怜惜之心竟是越看她越堵成了气,这丫头死硬!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此刻还能屏得住,明日一早就是祭祖,他不信待到夜深人静,就剩下她和那不见踪影的金凤,她还能不开口!
绵月收拾了碗筷,又铺了床,退了出去。房中只剩下床边高几和桌上的灯烛,红帐掩映,两人之间再无旁阻,避无可避。看她半天不往帐中去,只在桌旁摆弄那摞纸张,终是露出异样,齐天睿自顾自洗漱罢,边解衣袍边随意道,“明儿祭祖,早点儿歇。”
“相公你先睡,我还得一会儿。”
“你又要做什么?”
“抄经。”
“什么??”
“年夜祭祖,各房都有,我昨儿没抄,今儿已经晚了。”
她的语声甚是安稳,像是一件极平常的琐碎,只留齐天睿解了一半衣袍,竟是愣在当地。这厢尴尬,她根本不见,只管坐得端端正正,包着药绵的手扶着砚台,一手研磨,乱蓬蓬的头发底下一张小脸干干净净、好是平静。
齐天睿不能信,已经敲了三更天,五更就要起床祭祖,她还有心思抄经??这般笃定,她定是已然有计较!难不成她终是敲开了九州行,从伙计口中得知了金凤下落?若果然如此,这会子哄他睡下,才好动手找那金凤?看丫头,清清静静地抄经,丝毫不见半分杂念,谁人能装得这么像?
她咬死了牙就是不说,连她明日将如何计较他都猜不出,齐天睿一旁看着,心里忽地一股子邪火,才明白为何闵夫人能常被她气得风仪全无,丫头这副不与任何人计较的模样真是看得人咬牙,一点子怜惜之心已荡然无存,恨不能立刻迫着她哭得鼻涕眼泪,跪地求饶!
怎能就此败给个这么小丫头?好,既然你有主意,爷不妨就等着看,看你明日如何在众人面前出丑!齐天睿一把解了衣袍扔到架子上,只管自己上了床。
……
窗外又起了风,吹落房檐的积雪,夜这么静,竟是听得到扑簌簌的声响。
帐帘落下,烛光照过来,裹着薄袄那身子依然细细的,肩膀倒端得平正,低着头,黏湿的发已然干透,小发髻抓拢不住垂下来,丝丝缕缕,帐帘上的影子好是清晰。
丫头抄得仔细,半个时辰过去,他在帐中早没了声响,可她莫说起身寻什么东西,就是一口茶都不曾碰过,果然是在赶经。齐天睿看着看着,忽地想明白了,对啊,明日祭祖最当紧的是什么?除了合家子到齐,最当紧的就是孝子贤孙们手抄的经文,怕是比那撑场面的金凤还要在老太太跟前儿得脸。抄不完,她哪来的功夫想那金凤?
齐天睿起了身,走到桌旁落座,另取了纸笔,蘸墨。
“相公……”
“我也抄,快些。”
“不必了,我自己……”
“行了!”
第二夜,烛灯下又是两人的身影,只是这一回,无人问,无人言语,笔下飞快,一样的蝇头小楷,刷刷而过。佛经的道理不知几何,只这心思都是十分的诚……
远远敲了四更,经文抄毕,小心地吹干,收拢,莞初又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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