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进到掌柜正院,身旁人都止步,两边厢房里几位协理正在伏案议事,他身旁这才清静下来。回身看着后头探头探脑的小影子,笑道,“怎样?热闹不热闹?”
“嗯,”她闻言忙点头,“不过,这么晚了都不下工么?”
“这是夜值人马。”
她瞪大了眼睛,“夜值?”
“夜值只在大忙的时候安排,这回为的就是江南的药草集。”
“药草集不是三月初十么?”
“开市是三月初十,不过各地的商客已然陆续来到金陵,调买、抵押和车马押运,遍布各地,很多都是人烟稀少出珍奇药草之地,琐碎又广泛,总号一日进出四五百单子,少说上万两,不执夜值根本来不及。”
“这么厉害。”莞初不觉惊叹,那集市她曾去瞧过,说是江南药草集,只是因着地处金陵,齐集天下药商,城外占地近千亩,支撑开,一眼望不到头,足足一个月的调用,场面十分震撼。只是彼时小,只觉得人们来,人们去像赶集,从没想着这银两和货物怎样调拨,这么看来背后钱庄的流通支撑实在是必不可少。“要忙一个月么?”
“前后要余出半个月的,少说也得两个月。”
“哦。”
看她依旧东张西望,饶有兴味地看着旁边的协理房,齐天睿道,“他们在商议与分号调拨银两的事,带你去听听?”
莞初想了想,摇了摇头,“不用了。”犹豫了一下,又嘟囔着问了一句。
齐天睿没听着,哈腰将耳朵凑在她唇边,“说什么?”
莞初有些难为情,喃喃道,“这院子里每个房子都是人,那……那个在哪儿呢?”
齐天睿笑了,抬头看着那清凌凌、闪闪发光的双眸,“上下左右,你说呢?”
烛光映在他眼里,促狭又神秘,莞初更来了兴致,想了想,抬头看看又环了一周,低头,脚下是坚固的青石砖地,看着看着就觉得一股股凉气从脚心里钻了上来……
“真聪明。”他抬手轻轻点了点她的小鼻尖,“想不想下去瞧瞧?”
怎么不想?一千两的银票兑成银子,要足足一只红漆木箱子来装。他将才说一日进出万两,那底下做本备用的该是多少?想想那成堆的银子和金元宝堆起来是怎样的光景?阴森森的地库里埋着金山银山,那神话里头点石成金的图画怕也不过如此,天哪……大眼睛里的光亮不觉就闪了闪,可瞧着眼前人,她还是摇了摇头,“不了。你还要忙么。”
齐天睿笑,“真懂事儿!赶明儿相公带你瞧,那底下可有凶神恶煞、十八罗汉守着呢。”
“我才不怕。”
……
拾阶而上,来到掌柜房外。抬头看,正房牌匾上四个字“汇通天下”,莞初不觉挣了挣眉,字迹是他的,黑底金字,端端正正,可那股霸气任是这浓浓夜色依旧遮掩不住,如此张扬;回头,再看这似繁星点点、脚下的繁荣,这是他独一无二的天地,大过了威严固守的齐府,大过了悠然享受的私宅,天南海北,风沙苦行,他如此得意,心里不知怎的,忽地想听他拉琴……
……
玻璃灯烛将宽大的房中照得亮堂堂的,大紫檀长案旁的人埋在成堆的帐簿、汇票、各地形图纸中已是端端一个时辰,莫说行动说话,就连头都没抬一下,仿佛完全忘了这房中还有另一个;而那一个,一进门就被三面环绕的书架子诱了过去,除了他身后那整面墙的多宝书架固定不动,剩下这两边,一面三排书架由中心转轴连带,底下拖着轮子,平日不用,合起,三面折合;用的时候打开,像翻书页一样,人可以走到其中,随意浏览。
关关合合,单是这书页架子莞初就玩了好一会儿,而后再看他的书,才知道天悦口中他二哥“广读书”是个什么意思。他的书……好杂,上至天文地理,下至鸡毛蒜皮,简直就是无所不包。有那恢宏的二十四史,也有野记杜撰,一本一本并排在一起,相得成趣;有诗词歌赋,有南北菜谱;有的书,莞初虽没看过,好歹还算听说过,有的书,单是名字就匪夷所思,闻所未闻;有手抄下来的奇闻怪事,还有……那些正经读书公子一定不能有的书……
莞初踮着脚悄悄抽了一本,《还魂记》,呀,这就是那大家子堂会上都不许演的么?翻开,还有图画,阴森森的墓穴,俏丽佳人,那词句入眼,相思刻骨,竟是比台上的才子佳人还要扣人心弦,忍不得多看了几眼,难得那痴心的柳梦梅竟是能为心慕之人开棺掘坟、受尽羞辱,阴阳两隔,有心人竟是不惧凡俗、梦境之中都能长相厮守……
轻轻一声茶盅磕碰,莞初吓得赶紧把书放了回去,落脚下来,心通通直跳,透过书格子看过去,他依然埋头忙碌,那聚会精神、全然不顾周遭的模样看着竟是让人心生羡慕,专注之人多长情,长情之人……也不知最终有没有记性……
轻轻推开那扇书架,骨碌碌的轮子碾过,看到最后一扇。钱庄掌柜,必然仔细,书架的每一个格子下头都像药铺子似的挂了名牌,分门别类。看到正中一个小格上标着单字: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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