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手搁在他的掌心,软软的,像一只小鸟儿,不握,也不离;咬着牙,唇抿得紧紧的,两只小涡儿便随着瘪在嘴角边,浅浅的眸底隔着泪,颤颤晶莹的水光。她还是小时候那样,多苦的药都咽得,多痛的针都忍得,对着爹爹的眉头从来都是笑,仿佛每一日都是额外多得的惊喜,弱小的命儿一点点看着流逝,让人想心疼,都不敢……
只是,这世上,却有一个人,她会冲着他喊,冲着他叫,会打他,会咬他,会为了跟他赌气不吃药,会故意从绸子上摔下来,哪怕就是一日他外出练功回来晚了,也是天大的委屈……
抬手,轻轻抚上她的小脸,那满满的泪就滚成了泪珠儿,灼在那早已死去许久的封印,撕开了口,酸楚漫过心头……
师傅是恩,恩重如山;她是亲,心血相连……远离了千里之外的家门,天涯飘零,总以为上天早已将他堕入万劫之狱不得轮回,却不知,竟是赐给他一个软软的小人儿,一个残命难存、只剩一点点热量的小东西,从此,捂着他,暖着他,将他这冥顽不灵的冰暖化成水,与他相依度日……
此生之命,唯有之爱,就在眼前,谭沐秋起身,将她揽进怀中,轻轻搂在胸口,“是我的不是,不该走……”
“哥……哥……”莞初哭了,他终于低头,两年前那一夜大怒之争,没有将他们父子师生的情意斩断,却生生把她给隔了出去,他死硬的骨头,从此登门孝敬爹爹也再不见她……“你……你走……我只当是错在我……”
“怎么不是?就是错在你。”听着她的泪,心里的痛缓缓流淌,热热的,竟是这么舒服……
莞初抬起头,看到他的唇边难得地有了一丝笑,只是那眉头依然不展,抬手轻轻给他揉开,“哥,爹爹是想让你好好儿地过,理得一番事业,成家,娶妻,天长日久。何必,带着我……”
“原以为,此生知我者,莫过义父。如今看来,唯这一桩,再不可通。”
“哥……”
“十年前,我已无命,何言家。今生惟念一处归宿,义父却偏偏,不肯给我。”
“爹爹他……”想起那一夜看他冲出门去再不回头,爹爹老泪纵横,莞初不觉心酸,“你是爹爹今生之最得意,我是个累赘,他已然承受不得,又如何再给你?”
“这累赘我背了八年,抱了八年,我活过来的时候,已然与她血肉相连,一朝割离,鲜血淋淋,谁可怜我?”
“哥……”逐出家门,恩师惨死,一家门庭几乎覆灭,他早就在那一场轩然大波里死去,涅盘重生,竟是在她小小的病榻边,所有的慰藉都给了她,莞初心疼不已,张开手臂将他抱紧,“哥,你好好儿的,求你……你若是不好……我,我……”
“你怎样?”
“我就再不吃药了!”昨夜的针痛得她一身的汗,却依然挡不住那潮水般蚀骨的缠绵,自己这身子已然撑不住,莞初狠道,“早一日了,早一日干净!”
“好,你断了药,我这就带你走。寻个清静之处,咱们一道去。”
“你……”
小脸上满是泪痕,眼中的伤再不同与从前那撒娇的哭泣,心痛,痛彻肺腑,大手轻轻给她擦拭,“傻丫头,这世上,你最会活,也最该活。只有你好好儿的,哥才能好,你懂么?”
“……嗯,可你……何时娶嫂嫂?”
他低头,轻轻点点她的鼻尖,“娶谁,都会恨死你。不如,放你一马。”
“哥……”
“嫁了人,还许我想你么?”
朦朦的泪光中看着他,今生除却爹娘最最与她连心之人,轻轻地,点点头……
“那就够了。”
整整两年的思念,两年的怨恨,就在熟悉的怀抱里悄然化去,他的语声复了平常,似是有了圆满的结果,莞初却有些怔,不知是往前走了,还是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一天……
“这些时身子好么?”
“……嗯,”莞初回回神,“每日都吃药,练功,并不觉着怎样。”
“他如何?”
“嗯?他?”莞初愣了一下,这么近,那探寻的目光如此犀利,有些心慌,敛了眼帘方道,“相公他……很疼我。”
“真的?”
“嗯。”
谭沐秋闻言未置可否,只道,“当初以为义父会为你再择良配,叶从夕当是一位。君子款款,性情柔和,我只是觉得此人过于清淡,略通曲乐,不好戏文,怕你往后的日子无趣。却见你二人难得相合,他填词,你谱曲,也算琴瑟和鸣,当你属意于他。谁曾想到最后,你却还是为了娘亲多少年前的遗嘱放不下。这倒也罢了,若是旁人我亦无话,却偏偏,是齐天睿。”
这一番,显是话里有话,莞初惊讶,“他怎么了?”
“偏居粼里,义父又深居简出,怎能知道这位金陵城里有名的人物。”一句出,谭沐秋不觉轻轻摇了摇头,“翰林齐府,世代书香,就出了这么一位离经叛道的大逆子。”
“他不想从仕,想做商贾,何错之有
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