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忽地传来一个声音,莞初一激灵!一把掀了被子光着小脚就跑了出去。
桌旁,他气定神闲,正品着清粥小菜。莞初看着那熟悉的背影,鼻子一酸,红肿的眼睛里又是满满的泪,可他却瞧都不瞧一眼!莞初恨,一甩手扭头就回了帐中,通通地上床,用力扯下绵月将将拢起的帘子,蒙了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他终是起身,打开帘子,坐到床边轻轻拍拍她,“丫头,丫头,”
“别碰我!”她蒙着头,沙哑的小声儿用力喊,“我困着呢!”
他俯身,双臂撑着拢她,低头轻轻蹭蹭那小脑袋鼓出来的被子,“昨儿夜里没睡好?嗯?”
头顶的声音那么温柔,那么暖,暖得她的心酸得厉害,越发逞了性子,“你管我呢!你睡的好就是了!”
“谁说的?我一宿都睡得冷呢。”
泪一下就涌了出来,腹中空空,身子疲累,一抽泣,忍不得就抖,他似觉了出来,包裹了她,“丫头,来,让我看看。”
再也屏不住,她掀开被子,双臂环了他的脖颈,紧紧抱着,“你,你骗我!你若再不回来,我,我就,我就……”
“这两天柜上忙,夜里才能抽身,想着你都睡了,就没回来。”
“多晚我都给你留着门!你,你原先赶夜路都会回来,如今怎的,怎的在金陵都不……”
他就是揽了她将她拽起身,轻轻地将她的手臂解了下来,抹了抹小脸上横七竖八的泪,“不是说好了,清水夫妻么?”
“那,那就不能一起睡么……”
他想笑,嘴角却苦,唇动了动到底没说出来:你个傻丫头!只低头啄了一下她的额头。
莞初慌慌的,像往常一样忙去迎他的亲吻,他却离了……
“来,起来,穿好衣裳,咱们吃饭。”
被他拖起来,给她穿衣裙,莞初站在脚踏上任他摆布,“你今儿……在家么?”
“吃过早饭我得往柜上去。”
“那带着我。”
“不行,今儿是杭州分号过来提帐,要兑一整天,都是男人,不能带着你。”
“那,那你兑完帐回来,我等你吃晚饭。”
“嗯,若是散得早我赶回来。”他蹲下身给她的小凉脚套上袜套、小绣鞋,“若是晚,我就不过来了。”
被他牵着去洗漱,莞初僵在盆架边,连手都是他给洗……
一小碗粥她吃得好慢,一颗一颗数着那米粒吃,即便如此,时候也飞快地过,很快,他就走了……
……
过了五月十五,梅雨的天终是渐渐晴了起来。这两天更是难得地起了大日头,各房都趁着暖和,把潮了一季的被褥拿到院子里去晒。
支使绵月和艾叶儿下楼去帮忙,莞初转回帐中,坐在拔步床上,略定了定神,拿出银针,对准那已然泛了青紫的穴位扎了下去。痛,不再似从前那尖利的刺,此刻像小蚁钻噬,慢慢弥漫开……
莞初轻轻吸着气,把着自己的脉,心慌渐渐平稳,脉也落了下来,总算比昨日又强了些……
她已经六天没有吃药了,起先第一天,她只有一点心慌恶心;第二日才觉出困乏;三日后,在绸子上已是有些吃力;到了前日,她的身子已是明显觉着累,可那针扎下去,依然痛得厉害。这药原本就是要撑着她活,像那灶里的猛柴,撤去以后必然会乏,可这感觉也该是要随着体力褪去才是,怎么会还在?只要这痛还在,若是与他亲近,她一定还是不行……
心急,断了那红绸助力,针比从前也更多了两只……
今天,这痛总算开始钝去,离她的生辰还有六天,该是足够了。这些日子,他每天都来看她,抱抱她,而后就去忙。这该就是她想要的清水夫妻,可不知怎的,她竟是受不得,想原先他的“不知羞耻”……
轻轻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她又扎深了些,快点钝去,她要完完整整做他的妻……
☆、
五月二十一。
梅雨季将尽,天气一天比一天晴好,一大早悬起日头就把府里照得一片明媚,青砖绿瓦,幽栏朱廊,颜色处处鲜艳;东院树木多,参天老树,新枝嫩叶,一片绿荫遮掩;园子外荷塘上也早早抽出叶子,漫漫铺开,一阵阵小风拂过,清新湿润,沁人心脾。
前晌安排了府里诸事,兰洙匆匆往福鹤堂去。今儿是莞初的生辰,虽说府里从不给小辈人庆生,可私下里,相好的姐妹们总要热闹一下。老太太那厢也有规矩,一个头磕下去,要包个跟岁数相当的红包给晚辈压岁。兰洙一早就预备下两个八两的小银元宝包在锦荷包里,喻为:破瓜之龄。
待来到福鹤堂,闵夫人已然带着莞初来请安。兰洙一旁陪着,想着一会儿提起来,她便把红包给老太太送上去。谁知扯东扯西,都是闲话,到了儿竟是说起来有个远方亲眷的老夫人前儿殁了,虽说路远久不来往,也得送个帖子去吊唁。眼看着这闵夫人是不打算开口了,兰洙蹙了蹙眉,只把那红包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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