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遥远,带太厚的被子实在不方便,程柠大部分行李都是两天前先寄出去的。
怕行李先到,收件人还特地写的是“韩东塬转程柠收”。
“所以我特地穿了这个,到时候晚上还能当被子用,”
又道,“而且我们这一路过去,要一天一夜的火车,还要坐着没顶棚的牛车好些个钟头,到时候山风刮着,还是暖和点好。”
“这倒也是。”
众人恍然。
但看一眼这装扮还是有点一言难尽。
主要是反差太大。
程柠从小是个爱臭美的,哪怕物资不丰富,都一样的蓝绿衣裳,她也能掐着腰身,穿出一副精致的模样来。
韩奶奶倒是很乐呵。
她摸摸程柠那厚实的军大衣,笑道:“还是我们柠丫头机灵,就得这样,我跟你们说,那山里的风大冬天刮起了可不得了,要是下雪了就更不得了了,刮在脸上简直就跟刀子一样,就这么好!”
于是程柠就这么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出门了。
旧人
程素雅和韩祁山送着程柠先去了知青办,在那里办了下乡手续,程柠就跟其他知青一起坐上了知青办拉了横幅的大货车。
她跟程素雅挥着手,货车就在大喇叭激扬的歌声中往火车站的方向去了。
这会儿已经是七五年,大家或多或少已经知道下乡苦,但气氛带动下,带着离开家对新生活的憧憬,车上的人大多还是兴奋的。
程柠看着姑母越来越远的身影眼睛渐渐模糊。
她的心情复杂。
她知道自己后面有很多事情要做。
她阻止不了那场洪水,甚至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只知道大概是七月底。
她不可能只是自私的让韩东塬和廖盛在七月底暂时离开上韩大队,避开那一劫。
她想要做更多,还有后面韩东塬的入狱……
可是,她回来了。
活着就很好,不是吗?
在宅子里被困几十年,不能说话,不能出去,那种孤寂和无力几乎深入了骨髓。
现在,她还活着,听着充满朝气,令人热血沸腾的歌,看着身边一张一张活力四射真实生动的脸,她可以跟他们一样说话,一样笑,多好。
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大货车上的喇叭不停歇地唱着激昂的歌,货车上的人听着歌还没说话就已经先混了个脸熟。
等喇叭终于歇下,就有人组织互相介绍。
“我叫顾竞文,是去石桥公社的。”
“我叫赵枝,也是去石桥公社的。”
……
这一货车的知青都是往合县方向的,但具体去哪个公社却不尽相同,所以大家介绍时都说了说自己要去的公社,至于到了公社之后再具体要去哪个大队,除非像程柠那样早有安排,不然自己也是不知道的。
赵枝顾竞文?
早上过来知青办,程柠第一眼看到这个叫赵枝的姑娘时,就觉得有些眼熟。
一开始她也没太在意,想着可能是以前哪个不怎么熟悉的同学吧。
毕竟后来自己困了几十年,幼时的很多记忆都模糊了。
可等这姑娘坐到自己身边,和她另一边的男青年一路互动,再到她笑着介绍自己叫赵枝……
程柠心头突然一跳,一个记忆片段莫名跳到了脑海中。
那是很多年后,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来韩东塬的宅子里寻他。
女人很明显精心打扮过,但却掩不住满脸的憔悴和凄惶。
她泪水涟涟地求韩东塬,说她心里喜欢的一直是韩东塬,但她没有办法,他入了狱,她只能嫁给顾竞文,顾竞文也是知道这一点,知道自己心里只有他,没有他,这才一直针对他的。
女人求韩东塬,求他放过顾竞文和她,毕竟她和顾竞文的两个孩子还小……
程柠还记得韩东塬当时的表情。
虽然他出狱之后的表情在外人看来通常都是一张冷脸,可程柠是谁呢?
她太无聊了啊,看了他那张脸几十年,哪怕只是转瞬即逝的厌恶她也能捕捉到……
原来是那个女人。
这会儿这张脸还十分的稚嫩青春,气质也截然不同,又过去了许多年,程柠这才在一开始没有认出来。
她心里立即升起了警惕。
她知道,当年韩东塬意外入狱是因为他不小心把人揍死了。
当然了,那也是因为那人活该,偷采韩东塬带领村民在深山试种的药材,最让人愤怒的是,那药材还没到时间,全部被他糟蹋了,韩东塬打人本来下手就狠,这下子下手就更狠了……结果第二天这人就死了。
本来如果纯粹是因为这个原因,韩东塬还能轻判些。
毕竟那人偷盗公社药材。
可偏偏有人看到说那人前几天轻薄了赵枝。
赵枝也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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