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母同胞的三哥浮俫,冠礼后封为康王。出閤前夕,瞒着众人出家,自封法号为“无争”。佛家地百人出一剃度僧侣,三哥半路出家,是个野路子,不配剃度,遂带发修行。
说是修行,可他还与一江湖娘子互有来往。那小娘子一袭红衣,形事张扬,听说是哪家钱庄的千金,硬是缠着三哥要他还俗。
浮云卿尊重三哥,人家的私事也不便过问。这会儿母妃提起,难道是……
李贤妃看她神色变三变,嗤笑道:“今日相国寺开放,可有人看得清楚,你三哥跟那无名氏搂搂抱抱呢!穿着袈裟,盘着佛珠,当初走的时候说要修无上密法,结果呢,这无上密就是跟人卿卿我我么?”
李贤妃贬低起子女向来什么难听说什么。她本来想说的是,你三哥跟人要双修!念及浮云卿天真懵懂,嘴里的话才委婉了些。
“小六,这事你怎么看?”
果然要祸水东引。浮云卿暗叹口气,正经道:“三哥做得不对,有失偏颇。”
然而她真正想说的是:三哥弱冠,她也及笄,两人风马牛不相及,都有自己的小日子过,不需要多操闲心。
再说,既然是野僧,怎么不能给她找个妗妗?她还记得寿春有个和尚长老,吃肉喝酒杀人放火照干不误,人家都夸他真性情。他行,三哥怎么不行。
腹诽一阵,觑见李贤妃紧皱眉头,再不敢多言。
李贤妃说何止,“他心不在无上密法。说是出家为僧,图个六根清净,却找个了最是热闹的大相国寺。那么多寺庙,非得去大相国寺!那里挑人眼光高,后来看在他是康王的份上,勉强让出一个僧位。他崇尚佛道,可除了‘幡动心动’、‘色即是空’、‘菩提本无树’这些马路牙子的道理,还懂得什么?假深奥真愚蠢,自以为是!”
言讫,睃浮云卿一圈,又道:“你连你三哥都不如,马路牙子的道理也不懂。”
浮云卿搭腔连连说是,除了顺着话说,她还能作甚。
听罢李贤妃一阵抱怨,耳根子终于讨得片刻清净。
李贤妃也知道浮云卿嗜吃。
那时她对小女儿寄予厚望,用母乳喂奶。小女儿吃奶吃到两岁,断奶难,口欲强。后来做事前,每每要吃喜欢的零嘴封口,心才能静下来。
想及此处,挥手叫宫婢搬条杌子,投喂樱桃煎与什锦。
李贤妃仔细看着浮云卿咀嚼的可爱模样,脸颊鼓鼓的,像屯粮的小猧儿。她想笑,但觉着长辈露出宠溺的笑会骄纵孩子,故而强挂着严肃的脸面。
待浮云卿搵帕时,李贤妃才开口:“我且考考你。”
先是背诵。
真如李贤妃所料,不马上提问,就是忘得快。不过好歹磕磕绊绊地顺了下来。
“喏,差强人意。”
听罢,浮云卿吁了口气。
“莫要骄傲。”李贤妃说道,“我且问你,‘离骚’二字有何释义?”
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不过浮云卿早有准备。今早用完膳,敬亭颐提到几句贤妃会问的题。释义是少不了的。
答案冗杂,敬亭颐便将其缩句,凝成一两句精华,都写在纸上,叫她路上多看几眼。
稍作思考,浮云卿便答道:“西汉司马迁提及‘离骚’为遭受忧患,而东汉王逸解释为‘离别的忧愁’。”
接着又问几句,浮云卿皆对答如流,如有神助。
敬亭颐猜的很准,李贤妃问的都是浮于表面的简单问题。
若是浮俫在前伺候,她定会问些触类旁通的问题。譬如总结汉赋发展趋势,比较同一儒学门派下孟庄二人思想的异同,或是借古喻今,诗赋里的思想对本朝发展有什么借鉴之处。
这些问题较深,再延伸些,便是治国之道。今日浮云卿能把她的话给答下来,已是万分欣慰。不过那回答得一板一眼,几个字一齐往外边蹦,生怕说晚些就忘完了的样子,当真令人发笑。
想想约莫是那位教书夫子出的点子。
上晌一晃过去,李贤妃原是想留浮云卿在殿里用膳,叵奈这孩子不愿,只得放人走。然还是多问了句,“往常你都说宫里的厨子会做饭,怎么今日就急着要走?”
这句话又把浮云卿问住。
是啊,为什么呢。宫里的厨子炒出来的菜肴绝顶美味,她为甚要急着回去呢?
一道身影隐隐飘在眼前。
那道身影清瘦,颀长,带着好闻的气息,带着宠溺的笑。
“姐姐就让我走罢,寒食将至,我得看看府里需要的物件都备好了没有。”
贤妃没再多问,盯着浮云卿远去的背影暗自思忖。总觉着这孩子有哪里不对劲。
公主府。
髹红扇门慢慢打开,饭菜的香气便争先恐后地窜进浮云卿鼻里。
“今日的饭菜可真香。闻着就像……”想了又想,她倏地有几分神伤,“就像姐姐温柔下来,跟寻常母亲一样,生着炊火做饭。”
这样温馨的画面她想过无数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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