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脱去衣衫,将绣冬刀放在岸边,一个鱼跃刺入深潭。
褚禄山摘了两根黄瓜,一手一根,不多不少。走了一柱香时间,与侍卫碰头后,缓缓下山,他上山时走的是由玄武当兴牌坊而入的主道,下山挑了条凉地香客上山敬香的南神道,二十几里路,山峰如笋,大河如练。褚禄山沉默不语,连黄瓜屁股都啃咬入腹,侍卫统领是一名杀人如麻的壮硕武将,与这位大柱国义子的主仆关系不错,就半玩笑着说了一句将军好雅兴,连黄瓜都有兴趣。褚禄山二话不说就一巴掌摔出去,势大力沉,极为狠辣,把那武将给打落了数颗牙齿,那人却连血带牙一起吞下肚子,匍匐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被世子殿下调侃甚至拍脸都笑呵呵的禄球儿面无表情,走在山道上,看也不看那个惊恐万分的统领,只是回头望了一眼高耸入云的莲花峰,轻轻道:“我果然不适合在山上。”
大黄庭
徐凤年在湖底摸出一大捧鹅卵石,丢到地上,再跃入冰冷刺骨的深潭,如此反复,半天时间被他摸出四十来颗,筛选掉一半,都堆在瀑布后洞内,做完这件古怪事情,才提刀前往竹林,说是紫竹林,其实夹杂了不少楠竹慈竹算盘竹,数万株竹子汇成竹海,一有风起便是竹涛滚滚,生机盎然。
徐凤年喜欢来这边捉些竹箐鸡和弹琴蛙下饭,总没有理由挨了一剑都不去占些便宜,听骑牛的说到了冬天这里的冬笋最为美味,徐凤年不知能否熬到那个日子。
武当第一呆子便住在竹海深处的一栋简陋竹楼,他练剑喜欢在竹林上端踏波而行,剑势如浪涛,真正是势如破竹。
徐凤年进了竹林就抽出绣冬,时刻提防着那剑痴王小屏莫名其妙的一剑。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直到徐凤年望见了竹楼,王小屏还未出剑。
壮着胆子继续前行,徐凤年身上已经衣衫湿透,怪不得世子殿下如履薄冰,那剑痴是真痴,才不管什么北凉三十万铁骑,不管什么大柱国徐骁,不管武当山脚那四字牌坊,他心中只有剑。所以每次仅出一剑,徐凤年都得聚集全部精神气去小心应对。
王小屏缓缓走出竹楼,坐在一把竹椅上,并没有背负那柄镇山之宝的神荼。
徐凤年将绣冬归鞘,走过去坐在王小屏对面椅子上。不拿剑的剑痴,就只是一个相貌英俊的中年大叔,神情僵硬,道袍朴素,王小屏成为武当道士时间很晚,传闻上山前是个富家浪荡子,不谋仕途,痴情于美人和剑,受过一次情伤后,便视美色如虎狼,一怒之下散尽家中财物,上了武当,别人一辈子不得悟透的《绿水亭甲子习剑录》,他仅花了三年时间便烂熟于心,最终成为上一代掌教的弟子,之后更是噤声练剑,走一条自创剑道的艰辛路子。
王小屏手中捻了几片去雾茶的生茶叶,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表情木讷,眼神却熠熠。
徐凤年坐了几炷香时分,就只看到武当山第一呆子细嚼慢咽茶叶,秋茶比起春夏两茶略显枯老,茶味和淡,更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生吃。徐凤年听着竹叶萧萧,没来由想起当年二姐的一首咏竹诗,约莫是将竹声喻为民间疾苦声和美人迟暮呜咽声,当时很是被士子称道,只怕现在她在上阴学宫一番辛辣点评出世,士子们都悔不该当初对徐渭熊那般吹捧了。徐凤年环视一周,除了竹子还是竹子,觉得无趣,就握紧绣冬,起身默默离开。
王小屏望了一眼世子殿下背影,似乎在犹豫是否要将一株竹子做长剑。
徐凤年离开竹林,再次衣襟湿透,这竹林果真不是人呆的地方。那一剑不出,远比出剑来得更让徐凤年心惊胆颤。
山上桂子落尽。
徐凤年在悬仙峰下的深潭不知道上上下下几次,武当山其余有水有湖的地方也都没落下,总算被他摸出了四百多颗鹅卵石,黑白两色,堆积在茅屋内,世子殿下除了拿绣冬去斩劈瀑布,剩下就是用绣冬雕琢石子,绿水亭甲子习剑录中有一种剑法类似女子绣花,称作天女散花,最是精细玄妙不过,大概可以媲美吴家剑冢的精深剑法,徐凤年就将这种剑式套用在绣冬刀尖上,一笔一画,都极为耗费心神,起先每日不过雕刻出两三颗石子已是极致,渐入佳境后,每日四五颗,等山上下雪时,徐凤年可以闭眼下刀,一日功成十三四子。
徐凤年掐指算了下,差不多到了离开武当山的时候,毕竟还要去九华敲钟,对北凉王府来说,这是雷打不动的事情。
不知为何,对于武当掌教王重楼的内力转嫁一事,徐凤年看得越来越淡。也不知是骑牛洪洗象的天道,还是王小屏的剑和竹,或者是太虚宫前的誓杀贴。
洪洗象耐心雕琢出三百六十一子,黑子一百八十一枚,白子一百八十枚。纵横十九道,十九相乘便是三百六十一。
潜移默化中,徐凤年刀法由粗入细。
偶尔去竹林讨打,竟能逼迫剑痴王小屏出剑不得不砍断十几棵紫竹,才能将世子殿下赶出竹林。最近一次,约莫是厌烦世子和绣冬到了极点,一剑过后再一剑,将紫竹林东北角给硬生生劈出了一大片空地。
竹楼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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