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庭山加快步子,跟顾剑棠小声问道:“大将军,啥时候我能跟你一样佩刀上朝?”
顾剑棠置若罔闻。
张巨鹿瞥了一眼这个半座京城都是未见其面先闻其声的年轻武夫,似乎觉得有趣,笑了笑。
袁庭山还要唠叨,顾剑棠冷声道:“再说一个字,就滚出京城。”
袁庭山笑呵呵道:“不说了不说了。”
晋兰亭心中腹诽,你小子都已经说了六个字。
但是牢牢掌控兵部十几年的顾大将军没有计较这种滑头行径,这让晋兰亭顿时高看了姓袁的一眼。
顾剑棠和张巨鹿几乎同时望向远方一个拐角处,晋兰亭愣了一下。
穿了一件大太监的红蟒衣,如同一只常年在宫中捕鼠的红猫,安静站在那儿。
袁庭山啧啧道高手啊。
晋兰亭只是远观了一眼就不敢再看,迅速低头,生怕被那位臭名昭著的宦官给记住了容貌。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时下便有消息从宫中传出这位王朝十万宦官之首的权阉依旧地位尊崇,可不再是前十几年那般纹丝不动。缘于一名幼年入宫的年轻太监被赵稚皇后相中,与几位起居郎一起跟陛下可谓是朝夕相处,名字叫堂禄,最近才被天子金口一开赐姓宋。宋堂禄出身十二监中的印绶监,身世清白,师父是内官监的首领太监,多年以来是屈指可数能够跟人猫韩貂寺并肩行走宫廷的老太监之一,宋堂禄这么多年没有一次在诰敕贴黄之事上出过纰漏,与人为善,性子温和,除了地位跟韩貂寺有天壤之别,性格也是截然相反。
在这个京城数位皇子马上要外封为王的敏感时刻,皇帝陛下亲近皇后“提拔”而起的宋堂禄,而疏远与皇子赵楷相近的韩貂寺,无疑让权臣勋贵们都嗅到了一丝血腥。
想要韩貂寺去死的人,不比想要徐骁倒台的官员少几个。
一些悄悄押宝在诸位皇子身上的京官野官都暗自庆幸,没有浪费精力在那个来历模糊的赵楷身上。
十数年来唯一一次没有出现在朝会大殿上的红蟒衣太监轻轻转身,行走时悄无声息。
韩貂寺习惯性走在宫城大墙的阴影中,看不清那张无须洁白面容上的表情。
※※※※
北莽本无都城一说,直到慕容女帝篡位登基,动用了甲士四十万和民夫九十万修建都城,用时长达九年,由北院大王徐淮南和中原一对父子士人张柔张略负责规划,更有例如麒麟真人以及多位堪舆大师参与其中,新城建成后,先是皇室宗亲、勋贵和文武百官入驻,后有各支守军驻扎城外,家属迁入。如今仅是操皮肉生意的娼妓便号称三万之众,可见北莽帝城之宏伟,完全不输离阳京城。只是定都以后,女帝仍是采取四时帐钵之古制,四季出行巡视,被中原朝野诟病已久的北莽画灰议事便出自于此,今年的秋帐猎虎狩鹿略作向后推移,北莽王庭权贵都议论纷纷,许多往年有资历参与帐钵狩猎却都借故不去的年迈勋贵,都无一例外殷勤地参与其中,只可惜让人大失所望,他们想见的人并未出现。
都城内一个道教衰败支系的祖庭崇青观,在跟道德宗争夺北莽国教落败后,香火早已不复当年鼎盛,门庭冷落,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寥寥香客,才会在燕九节这些日子来祈福镶灾,很难相信二十年前这里还曾号称北莽道林之冠,每逢节日,达官显贵与市井百姓一同云集,只因观内真人广开道场,“神仙肯授长生诀”。这些年崇青观只得靠让一些赶考士子借宿来维持,兴许是崇青观真的气数已尽,从未有过士子在这里落脚后登榜提名,久而久之,这两年观内二十几位道人的日子就愈发过得落魄凄凉,好在前段时日来了一位老儒生,给了笔数目尚可的银子,才揭得开锅。那仅是租借了一间阴潮偏房的老儒生谈吐不俗,跟老道士们经常一聊就是一个下午,独处时,老儒生便去翻阅观内一些多年无人问津的经书,过得闲淡安详。
这一天,崇青观来了一位昏昏欲睡半眯眼的高大男子,扫地道童眼皮子都没搭一下,扫着总觉得年复一年一辈子都扫不完的满地落叶,香客温声询问了两遍,小道童才懒洋洋提起扫帚给他遥遥指了老儒生的偏僻住处,男子笑着走去,过了两进院落,才找着正在院中枯坐出神的老儒生。
男子发自肺腑地恭声道:“敬岩见过太平令。”
老儒生收回神思,笑了笑,伸手示意这位棋剑乐府更漏子随意坐下。
洪敬岩摆出洗耳恭听受教的姿态。
老儒生看了一眼这位曾经一直被自己刻意“打压”的得意门生,轻声道:“知道你来求什么,不妨跟你挑明了说,柔然五镇铁骑,我要是厚着脸皮去跟陛下求,也能交到你手上。只不过这就落了下乘,对你以后施展身手不利,柔然五镇周边,不是虎视眈眈的董家军,便是京畿之地,随便拎出一个战功卓著的将军,都不是你能比的。你即便得手,能有几分空地?所以说这般生搬硬套的打劫,不如无恶手的小尖一记。”
洪敬岩笑问道:“直接去瓦筑君子馆?”
老儒生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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